第一百二十五章 莫知我哀 二(1 / 3)

步輦方才落定,不經意一暼,隻看蓮心跪在涵韞樓裏的門洞口,而淩芸,正由秋菊扶著立在她身側。

蓮心正要開口,卻聽淩芸道:“近日你身子一直不大好,不必勉強,就留在家裏歇著吧。我自有秋菊照顧,不勞你掛心。”那聲音不摻雜任何情緒,平淡得再不能平淡。

“姐”蓮心蛾眉緊蹙,抬頭仰望淩芸正盯著自己出神,有氣無力的喘息著。

瞧那脂粉亦難以遮蓋的如黃蠟般的麵容,原本嬌潤的臉蛋顴骨明顯凸出,下頜更似被挫骨削尖,格外刺眼。那滿是血絲,空洞無神的眼中散發著異樣的光,折射出無數道利刃飛刀,直紮進心裏。

晃神間,蓮心便再不敢去看淩芸。

當她從不知所措的慌亂中抓住一絲鎮定的時候,她發覺自己已經癱跪在地,竟像是被抽筋去骨,沒了支撐。再回過神,抬頭隻見淩芸正與凊葳相攜,緩緩走下涵韞樓的台階。

起初,淩芸的手僅是冰的,握在手中,掌心不禁浸出冷汗。但隨著車駕由紫微宮駛進市宮,那雙手開始隱隱發顫,越來越靠近鎮國公府的時候,竟連她整個身體都開始戰栗。凊葳不免被她傳染,也是不安忐忑起來。

“要不你回去吧。”看著淩芸的臉色越發青白,凊葳頗為憂心的試探道:“我替你向皇姐明,她,必定不會介懷的。”

不覺左手有些吃痛,凊葳暗暗咬牙,不敢在麵上透露分毫,好不容易強擠出笑容掛在臉上,隻看那幹裂的雙唇輕啟,一聲低沉沙啞,“不”半響而過,卻再沒了後話。

凊葳實在不懂淩芸在躊躇害怕些什麼?她絞盡腦汁,冥思苦想,何以會讓淩芸主動分出景明?

她私下盤問秋菊,可那丫頭不論怎般威逼利誘都是麵不改色,拒不多言半個字。隻,淩芸有她自己的不得已,她自有思量,是任何一個旁人,哪怕是景明亦無法左右的。

憑誰都能看出,再沒有比淩芸更在乎景明的了。莫名的,恍惚的,讓凊葳產生錯覺,那似視之如命一般。

自幼吵鬧打架也沒見過淩芸這般駭人反常,但細想少時,她們彼此不過是真爛漫的恃寵混鬧,從來都是不知高地厚,闖禍犯錯各有兄長袒護,父母又不會深動真格。那個時候,哪裏曉得憂鬱為何物?

那些閨中的光景,當真是白駒過隙,如風吹煙雲,刹那消散。所有的喜怒哀樂,在她們踏進那扇大門的時候,幻化愛恨嗔癡,開始暗藏心思,獨自傷懷,卻也注定此生,糾纏無休了。

想來,倒是挺羨慕那個不念無視的人,正因毫不在意,所以才會對一切輕描淡寫。

是以,無慟,亦無殤。

一時間,看著淩芸在自我煎熬中瘦脫了相,凊葳心中終是不忍再深究多問,隻是真心疼惜她,可卻又不知該什麼是好,唯剩下苦笑。

乍看玉娟急匆匆的跑到自己跟前,淩君下意識打量四周,隻看阮戎歆正在和阮戎韶一起與太微宮的幾位尚書大人閑話,而羲氏則被一眾命婦圍繞,從容優雅,應對自如。

“來了嗎?”

“芸主子和阮妃是從西府花園的門偷偷過來的,少奶奶的意思是,讓您仔細著點,先別讓夫人帶人過去看孩子。”

“這如何使得?我若攔著,豈不是露餡了?”

“可您又不是不知道芸主子現在的樣子,早先夫人得知了消息便一直慪氣,可想若是見了她,必會再三逼問的。”

“怎麼,蓮心也覥著臉來了不成?”

“那倒是沒有,總之,您知道的,還是不見的最好。”

淩君正猶豫歎氣的功夫,眼角餘光一掃,卻發現在那群命婦之間周旋之人換成了奇氏,原本在正房前招待賓客,從旁協理記賬的荷心也不知所蹤。

“糟了!”淩君極其懊惱,竟一時忘了關注對上門道賀的賓客們笑臉相迎的荷心了。轉念,隨手無意用力推了玉娟一把,急道:“快,快追上去,想辦法,務必不能讓我娘見到淩芸!”話未完,便一箭步衝向後院。

玉娟不敢遲疑,緊追著淩君穿梭過人群,跑過卡子門,隻看淩君竟踩著花壇借力,一躍翻上院牆,三兩步後又蹦到後罩房的屋頂,隨後直接飛進了內宅。

“隻對著我,你也不能實話是嗎?”望著淩芸不紅不白的臉色,景昕是又氣又躁,可看眼前的她病弱的樣子,更多的又是心疼,隻恨自己剛出月子,有心無力,在之前絲毫沒有幫上她不,因一時情急失策,弄巧成拙,反倒是助長了旁人的囂張氣焰。

景昕深知景明不在,淩芸無處訴苦解憂,可眼下這事,便是景明在,也隻是火上澆油罷了。景昕太想讓淩芸能夠釋放解脫一下,總是這般把一切悶在心裏,實在不是長久之法,不過是平添抑鬱罷了。可是看淩芸依舊閉口不談,倒讓她,更憂心另一個人。

不想,這不祥的預感,竟極快的應驗了。

當玉娟拚命跑進內宅,隻看羲氏與荷心正跨進長街的北垂花門,眨眼便進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