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景明,已是初冬。
這一日,景昕特地帶著煜琇進宮,嘉貴妃惦念景昕得緊,景昕一行人才入了永裕門,便被玉婉給迎到“淡然凝軒”去了,另差了人去請了各宮主子過去,一時素來清淨的辛夷宮熱鬧了起來。
“哎喲喲,我的寶貝!”嘉貴妃抱著煜琇哄得格外開心,那家夥也很給麵子,老老實實的待在嘉貴妃的懷裏,咧著個嘴,笑個不停。“我們的琇兒,這大眼睛怎麼這麼好看呢?日後肯定是個漂亮姑娘,必會迷倒全靖城的哥兒們!”
景昕笑道:“母妃,孩子還,您竟跟她這個,這鬼機靈著呢,仔細聽了去,記在心裏,改明兒長大了,該惹禍了。”
“怕什麼?惹了風流債,那明咱有本事。”嘉貴妃著,伸手捏了捏煜琇肉嘟嘟的臉蛋,滿眼寵溺:“是吧!”
“母妃”
坐在鑫貴妃身邊的寧妃莫名的冒出來一句話,“姐姐真是好命,如今公主有女,您就和皇後娘娘一樣,有孫兒承歡膝下了。”
嘉貴妃怎會聽不出寧妃這話裏的意思,下意識的抬眼望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鑫貴妃,心裏暗暗揣測,麵上依舊和悅道:“妹妹不必著急,景曄已到成婚的年紀,待選選妃成婚,有孩子自然是早晚的事。”
“公主的孩子都滿月了,真好。”
坐在嘉貴妃一旁的景昕瞧著寧妃話間瞥了淩芸兩眼,而淩芸一直低著頭立在皇後身後,並未察覺。
接著便看李義德匆匆進來對皇後道:“啟稟娘娘,豫郡王和睿郡王回來了,特過來請安。”
聞聲,就看淩芸猛地抬起頭,神情慌亂,並無喜色,反觀原本一直麵無表情的坐著聽嘉貴妃他們閑話的皇後,一聽景明回來,臉上即刻掛上了笑臉,忙道:“快宣!”
且看景昱和景明身著蟒服,並肩而跪,對皇後行禮,“兒臣請母後千歲金安,請各位娘娘大安。”
皇後連連擺手,“快快起來!”
未待景明起身站定,鑫貴妃便道:“可要恭喜睿王了,眼看又要立側妃了。”
不想景明並無訝異,對鑫貴妃笑臉相迎,“多謝鑫娘娘惦記,但也請鑫娘娘寬恕,二哥新婚,卻要陪著兒臣遠去北境辦差,當真是我這愚弟無能之罪過。”景明完,抬眼看向刻意含笑的淩芸。見臉色愈發難看的淩芸下意識別過眼,不敢與景明對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凊葳轉眼掃過銘婼鄙夷的目光,暗暗伸手拉上淩芸冰冷的手,朝她搖了搖頭。
嘉貴妃為了圓場,忙笑道:“景明你這話該是對著豫王妃道才是,”著對景明遞了眼色,“還不快給你二嫂賠罪。”
站在鑫貴妃身後的兆雪嫣抬頭瞥了景昱一眼,隨即低頭對景明行禮,靦腆道:“睿王言重了。”
話音未落,就看坐在皇後身邊的嘉懿一改恭謹嫻靜的常態,突然開起玩笑:“二弟妹臉紅什麼,三弟這禮原該你受的。”此話一出,惹得眾人笑了起來,卻唯獨各懷心事的銘婼和淩芸沒有。
從“淡然凝軒”出來時,看景明給秋菊使了眼色,景昕故意拉上淩芸,要她送自己出上林苑,一切盡收嘉貴妃眼底。
行至“淡然凝軒”東麵臨湖的敞廳,景明見玉婉出現在不遠處的石影壁前,便朝秋菊點了點頭。卻見秋菊撲跪在自己腳下,哽咽道:“殿下,還請您原諒王妃擅作主張為您選妃,王妃絕非對您無情,當真的萬般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的啊!”
景明蹙眉,急著問道:“你且如實來,我走之後一樁樁一件件,一絲一毫都不許落下。”
自“淡然凝軒”出來,景明便徑直回了“花晨月夕”,隻是他沒有回明居,而是直接進了涵韞樓的東間。
看銘婼不由自主的跟隨景明的腳步,也要往涵韞樓而去,合歡忙勸阻她,“郡主,咱們回去吧。”
“滾開!”
合歡並非從跟著銘婼的丫頭,隻因去年冬月,銘婼原來的貼身侍女文竹在襄城暴斃,直到今年四月,銘婼的父親塔林巴特爾台吉奇宥欽才安排了合歡作為她的貼身侍女。
合歡深知自己無法理解銘婼心裏的苦,更無法聽從鑫貴妃的安排,全力左右銘婼的心意。望著銘婼一意孤行的背影,合歡覺得,她真的很悲哀,很可憐。
乍看房門大開,蓮心驚坐而起,瞧著景明橫衝直撞朝自己而來,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蓮心便覺得自己難以呼吸,轉瞬間,窒息感衝上頭來,她緊眨了幾下眼,試圖讓自己能夠看清景明猙獰的臉。
感覺緊抓住自己手腕的兩手漸漸沒了力道,景明甩手丟下蓮心,看她一手捂著被自己捏的有些發紫的頸部,攤在床上艱難的咳嗽著。
“是景曄教你那般威脅淩芸的吧!外人不知你不是我的通房,可一旦事情敗漏,你們不得保全,我和淩芸更解脫不了幹係,好一個莫須有的連坐之罪。”
“都是奴婢與殿下無關。”
“真是難為你這般癡情,處心積慮的逼著當你是親姐妹的淩芸就範,處處為他辯解著想。你與他苟且的時候可曾怕過,那個十年前把你從鬼門關救回來的人,會像我今這樣撞破一切?”
“是奴婢對不起姐”
“他極其確認淩芸會為你們擦屁股,既然她事後問你,你又何必裝作無辜,演那出苦肉計,欲擒故縱呢?我們本來就是軟柿子,很好捏的呀!”話間,眼神餘光掃到床案上的如意,引得景明邪魅一笑,一手捧著蓮心的臉,高聲道:“放心,我不會讓淩芸食言,我會如你所願,給你和孩子一個名分的。”
隻看景明突然低下頭,強捏著自己的臉湊到他的眼前,蓮心滿心驚慌,下意識的別過眼,卻看銘婼就站在門口看著他們,而景明的聲音隨即闖進她的耳中。
恍然間,一路無話的淩芸和景昕走到了永裕門。夕陽西斜,紅光普照,萬佛閣重簷殿角的鐵馬隨風作響,清脆悠揚。
看秋菊和玉娟上前,正扶著景昕上馬車,淩芸突然開口喚她,“景昕,你”淩芸暗自忐忑,心內更是不解,猶疑道:“你就沒什麼話要跟我嗎?”
景昕立在車梯上,回首淺笑,伸手拍了拍淩芸的肩頭,輕聲道:“日子是自己的,無關旁人,萬事還是靠自己比較穩妥,方能心安。”
目睹了一切的銘婼發了瘋似的跑到東宮後麵的草地,她跪坐在上麵,仰臉望著已經繁星閃爍的夜空,回想起兒時的往事,就在這片草地上,也是這樣一個孟冬時節,帶給銘婼的,是滿滿的幸福,是無法磨滅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