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琪的目光微轉,落在後座。
兩個家夥擠在最後麵,正一人拿著一個變形金剛,你一言我一語的唧唧碴碴,司俊不時抬頭看著前座的這位怪人,他剛上車就認出了這位未來的爸爸,雖然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時靖雖然極力抑製,但散發出來的氣場仍然很詭異,尋常人都不太敢接近他,更遑論是五六歲的孩子。
但好奇同樣是孩子的性,未來爸爸雖然看起來有些可怕,不敢讓人輕易親近,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去看他,右一眼左一眼,自以為看得偷偷摸摸,心裏還有些興奮。
其實這些打量落在時靖眼裏,跟明火執仗的直接瞪著沒分別,就像把他放在萬眾矚目的油鍋上烤,孩子的目光沒有任何審視和侵略性,所以他一直刻意的忽視那道目光,將心裏的不適和被人注視的焦慮排斥死死壓製住,並不想在兩個孩子麵前表現出自己詭異莫測的一麵。
直到自家媽咪出現,司俊才專注的把玩手裏的新玩具,暫時放過了這位未來爸爸,微紅著臉向媽咪展示手中的新玩具。
司琪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坐上車,給自己係上安全帶,也盡量靠著車門坐著,並不主動打擾身邊這位如坐針氈的時靖。
一個社交恐懼症的重症患者,獨居多年,如今卻要坐在一群陌生人中間,想想就替他覺得難受,司琪十分急人之所急的盡量把自己透明化,恨不得原地隱形。
莫聞瀾繞到駕駛座上後,才扭頭看看時靖,再看看司琪,挑眉問:“先去吃飯?兩位有想去的地方麼?”頓了頓,他摸著下巴又笑加了一句:“如果我沒錯,這可是兩位的第一次約會,可惜,多了我們幾個電燈泡,還請不要介意。”
司琪有點尷尬,掠過了最後一句調侃,不以為意的哈哈一笑:“我都可以。”
她眼角瞟見時靖擱在膝蓋上的雙手握的更緊,手背上青筋暴凸,臉頰上的咬肌也微微鼓起,像是不太喜歡這個提議,可又不好拒接,社交恐懼症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不自覺的恐懼在人多的地方出現,對任何人的視線都會心生畏懼和排斥,更何況他似乎更習慣把自己隱藏在黑暗中。
七月盛夏,外麵的溫度至少也有5度,他竟然還穿著西服襯衫,恨不得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風。
對此,司琪頗有些同情他,不知道他身上會不會長痱子。
“舅舅,我要去遊樂園。”朱元元大聲嚷道。
果然,莫聞瀾聽了立刻拒絕:“不行,下次再帶你去。”
“不要,我就要今去,就要今去,媽媽答應我了,讓你帶我去遊樂園的,大人要是假話,下輩子會變成醜八怪的。”朱元元見自家舅舅臉色不善,忙推了推身邊的司俊,趕緊拉幫手:“俊,你也是想去的,是不是,是不是?”
司俊乖乖坐在後座,抱著懷裏的變形金剛不話,但臉上明顯也有一絲向往,大概孩子都喜歡去遊樂園這種地方。
熱鬧,快樂,充滿朝氣,孩子們的堂。
莫聞瀾眉頭微擰,看著坐姿板正、麵無表情的時靖,臉上猶豫不決,對於一個社交恐懼症重度患者,縱然患者本人有強大的抵抗力和意誌力,可遊樂園這種人群密集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就算是有藥物緩解,但對患者來還是太過於冒險了。
“去吧我”臉色蒼白的時靖好像突然解鎖了木頭人的封印,驀地轉過了頭,目光毫無征兆的看向司琪,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直麵一個女人的眼睛,他已經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
可目光相遇的刹那間,胸口依舊好像驀地被人重擊了一下,整個胸腔都緊緊縮成了一團,難以言喻的壓抑和痛苦隨之而起,幾乎立刻就想讓他把自己縮起來,然而在他強大的意誌力下,所有的翻江倒海都被牢牢鎖在胸口,表麵看上去依舊隻是臉色蒼白的有些不正常罷了。
“我們可以去野炊”司琪忙把沒完的話趕緊頓住,詫異的跟時靖對視。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四目相對間,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波瀾不驚下掩蓋的躲閃和窘迫。
這是司琪第一次看清時靖的長相,果然形銷骨立,臉頰嶙峋,隻是她發現時靖的眼睛很特別,雖然比不上莫聞瀾的卡姿蘭大眼睛,但他的眼睛很幽深,就像他們初見的那一晚,影影綽綽的什麼都看不清,像一個經過億萬年精心打磨過的深淵,在那幽深晦暗裏,似乎隱藏著無邊的秘密,神秘莫測。
他的聲音很低沉,暗啞,聲音像是生鏽了,有種很久都沒有開口過話的感覺,但聲音依舊很好聽,大概是生有一幅好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