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見到了這位胡署長的廬山真麵目。他三十五六歲的年紀，懶散的披著一件黑風衣，製服上的扣子沒有扣好，滿臉緋紅。那緋紅的臉色，明顯是老酒鬼才能有的。
“署長好走！”黃副署長朝著胡元春敬了個禮。
我和警署的其他弟兄，亦跟著他齊齊敬禮。
胡雲春沒有搭理黃副署長，徑直鑽進了那輛黑色福特汽車。
汽車在上海灘可是個新鮮物。隻有上海灘頭麵的金主、大佬才能有一輛。據這輛汽車是當年他做財政次長時配發的。他當年雖然被袁大總統一降再降，袁大總統在錢財方麵卻給了他大大的方便。不但給了他一筆可觀的錢，還把那輛配發的汽車送給了他。
汽車消失在我們的視線裏。黃副署長大聲命令道：“諸位，捉拿長槍黨的命令，想必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大家一定要全力以赴！”
警署探長戚仁昌不屑的回答道：“全力以赴？怎麼全力以赴？真刀真槍去拿人的感情不是副署長你！人家長槍短炮，我手下的便衣弟兄就那十幾條破槍，拿什麼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爭鬥，閘北警署也不能免俗。
警署裏有兩大勢力。一是黃副署長，二就是這位探長戚仁昌。
警署自上而下，頭把交椅是剛走的那個醉鬼胡雲春的。下麵有三位副署長，黃副署長是其中一位。另外兩位副署長，那都是能人。他們在租界有著大宗的生意。所以跟胡雲春一樣，這兩人也長期混跡於租界。和胡雲春不同的是，他們混跡租界是為了賺錢，胡雲春混跡租界是為了花錢。警署名義上的最高官長，此時就成了黃副署長。
黃副署長之下，就是這位探長戚仁昌。
戚仁昌今年四十多歲，和黃副署長一樣，亦是青幫中人。黃副署長的靠山是青幫南門香會陶香主，戚仁昌的靠山則是青幫三六香會。
三六香會老香主在世時，他是老香主的幹兒子。老香主死後，李虎做了香主，他又跟李虎拜了幹兄弟。
一個四十歲的人，跟一個二十多歲的人稱兄道弟，這種事兒在上海灘並不少見。隻要你有錢有勢，我四十歲的人別跟你二十歲的人互稱兄弟，就算拜你當幹爹都不是新鮮事！
三六香會和南門香會勢同水火，他們在警署的代理人——黃副署長和戚仁昌探長自然也是不和。
警署裏的一百便衣，直接聽命於戚仁昌，裏麵大部分都是戚仁昌的裙帶關係。二百製服巡警裏呢，大部分的巡官、巡長，都是黃副署長的親信。兩個人一個有便衣們的效忠，一個有巡警們的效忠，整日在警署是鬥來鬥去。
此時戚仁昌在警署幾百人麵前給黃副署長難堪，黃副署長肯定是怒火攻心。
黃副署長畢竟是活了六十多年的老狐狸，他倒是沒有直接表露出來：“這事情是棘手，諸位一定要同心協力！不過那長槍黨再厲害，也才十幾個人。咱們警署可是幾百弟兄！隻要弟兄們齊心，想必一定能水到渠成、馬到成功！”
我心中暗笑，好一段冠冕堂皇的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