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燈明亮,少年蒼白的臉上五道指印紅的嚇人,楮正良那一巴掌沒有留力。
楮知憶攏上櫃門,轉身倚著櫃子,雙手著看他:“做什麼去?”
“革命!”少年白唇緊抿,目光堅定。
“革命?”楮知憶不懂,“不是才革的,怎地又有革命?”
“大姐姐,你知道共和麼?”說到這裏楮知韶的眼裏充滿了光明,“是真正的平等,由工人階級領導,人民當家做主。農民可以得到土地不必再向人賃地交租,沒有官官相互,沒有資本家銀行,真正的自由平等。列強占著我們的土地,可是當今執政者並不做為,反而仍在爭權奪勢,斂財內戰。父親為了仕途可以賣你可以賣我,請問這跟前清有什麼區別?”
楮知韶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壓著聲沉聲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曾經很猶豫,因為舍不下阿爸阿媽,甚至明知他們拿我的婚事做籌碼,我都舍不下。”抑頭看她,一字一頓道,“可是,大姐,你那麼有本事,不應該成為他人的籌碼。如果這是一個共和的時代,就沒有人可以拿你的人生做籌碼。你可以有你自己的天地。”
楮知憶蹙眉:“若是因為我,你大可不必這樣……”
“不隻是為了大姐,也為了我自己。”楮知韶有些激動,“大丈夫一生有所為方才不負此生,我一直沉溺安逸不舍離去。大姐隻是給了我動力而已。大姐……能破鳳夫人的案子,不應該拘於後宅碌碌一生。”
“大丈夫一生有所為方才不負此生……”楮知憶咀嚼著這句話,略一沉吟,不再說話,沉默地地走出了楮知韶的臥室。
“大姐!”楮知韶上意識跟了上去,卻還是停住,滿臉懊悔的倚在牆上。大姐姐一定是以為自己是為了她才離家出走的,自然心中不喜,可是誤會已有,再說已於事無補。
楮知韶歎了口氣,正要關門,就見楮知憶又走了回來,走到他麵前:“人一生該有所有為。我曾經同你一樣,願此生不受拘束,一生所學得以致用。你若心懷天下,我不勸阻。但不管到哪裏,做什麼,至要緊保命。”
她拉住他的手,將東西放入他掌心。
楮知韶低頭看,發現掌心躺著的,是兩根金條。
楮知韶兩眼微紅:“大姐……”
縱然他打定主意悄然離去,卻如何不想有人知道他去往何處,如何不想走時有親人話別。
“謝謝大姐姐……”楮知韶笑了笑,眼底有些晶瑩,還好,他告訴的人是她,還好她不曾勸阻他打擊他,還好她支持他。
“幾時走?”
“明天從學校走。”
“箱子?”
“我隻說明日學校有演出排練,阿爸阿媽不會多問的。”
楮知韶說的沒錯,對於楮知韶提著箱子這事兩人隻淡淡問了一句,甚至都沒有從餐桌的報紙上抬起頭來。
楮知憶放下手裏碗筷問:“知韶怎麼去學校?方便送我一程麼?”
“我騎自行車。大姐姐去哪裏,我可以送你。”楮知韶臉上一喜。此次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他是不舍的。可是他的父母,他的親妹妹都不曾將多餘的目光給他,在意他的,隻有這個幾天緣分的大姐。
“我去醫院看看阿月。”楮知憶站了起來,輕鬆接過他手裏的箱子,示意他去推車,“有勞。”
“你現在去醫院?”楮正良終於將臉從報紙上抬起頭來,有些急,“段天或今天會來。”
楮知憶淡道:“如此父親正好可以單獨與他談談條件,定親之物可一樣都不能少。”一頓,接著道,“我要一百根大黃魚,其餘多出歸父親所有。”
“噗!”楮知妍剛剛喝到嘴裏的一口粥就噴了出來。
當初百裏司羽到家裏下聘訂親的時候也隻給了三萬塊錢並十件皮草和四季旗袍,卻是再怎麼加也到不到一百根大黃魚啊。
待楮知憶一出家門,楮知妍便道:“阿爸,要是段先生不肯給一百根金條怎麼辦?你知道之前劉小姐訂親的時候也不過是六十根小黃魚而已。劉小姐的未婚夫還是香港的富商,段天不過是個留過洋的醫生哪來那麼多錢啊。”
楮正良跟她想的不一樣,楮知憶說段天是日/本人且跟她有過節。如果段天真的是為了報仇圖個爽快而不惜從麓山來到鳳歧,那隻怕比一百根大黃魚更大的代價他都願意給。
但這話他不能這樣跟楮知妍說,隻道:“好了,大人的事你就別管了,你就好好的拽好了司羽。為了保你和司羽,我可是差點得罪了百裏司宸,還好你大姐懂事,自己把婚事給退了。”
“阿媽!”楮知妍難得被父親這樣搶白,有些委屈,看向杜月蘭道,“阿媽,我也是為了大姐姐好麼,如果段天不給,傳出去的話姐姐將來如何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