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絕別(1 / 2)

春雨如發絲,細而溫柔,軟/軟地灑在少女烏黑的發頂,覆在羽扇般地睫羽上,如蟬翼般晶瑩剔透。

老舊的板門唱著吱吱啞啞的挽歌,飄著細雨的院中白練翻飛,正廳門口的擺著一隻熄了火的銅盆,有風吹過紙屑飄揚。

聽到開門聲,院中衝出幾個人來,領頭的正是小伍。一身血衣已換,腰間纏著白布,眼中藏盡血絲。看見楮知憶他一愣,隨後梗著脖子嚷嚷:“你還敢來。”手一揮,“兄弟們,把她給我哄出去,哄出去。”

身後拿槍的人卻不敢動,訥訥的提醒:“伍哥。”

“命都沒了。”小伍轉頭怒吼,使勁地一抹眼睛,眼淚刷就流下來了,“要不是她跟咱們師座毀了婚,咱們師座會親自送鳳臨九麼?師座一生孤苦被人誤會,好不容易容易有個喜歡的,還被人嫌棄……唔唔……”捂住眼睛,眼淚成串成串地越過紙縫砸在地上,痛苦地哭著,“全世界的人都誤會咱們師座,以為有個知心知意的,結果還被人嫌棄了,師座該多絕望才他娘的要親自去送鳳臨九那個王八蛋啊,嗚嗚嗚……”

鳳臨九是南京特派員,此次回南京其實事關鳳歧未來,且夫人在鳳歧城罹病,於情於理鳳歧城都該有個位高權重地往南京一敘。百裏司宸送鳳臨九該是百裏霖授意或默許的,跟楮知憶毀婚完全不相幹。

這些,楮知憶都知道。

可是,她仍然想,如果她不毀約,百裏司宸會不會因為自己而留下……

小伍一哭,大家都悲痛起來。每個人都捂著眼睛哭著一團:“可是師座交待的不能讓她受委屈,我們不能不聽師座的話啊。”

明明飄著細雨濕潤宜人,偏偏她喉管粘如生鏽,一張口痛如火灼,聲音啞如破鑼:“讓我,看看他。”

捧著青花罐子的五嬸邁出大廳,一步步走到她眼前,將手裏的壇子遞過去,兩眼通紅:“家裏不好擺,剛燒的。”

剛、燒的!

不知是什麼擋住了視線,模糊了眼前,楮知憶摸索著接過青花壇,雙臂沉似千斤壓得雙膝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我,給他上柱香。”她張了張嘴,卻不敢抬頭因為眼淚不斷不斷地砸在青花壇上,止不住,仿佛天上的雨,下不完似的。

“不太方便。”小伍一口回絕了,“你既然已經毀了婚約,要改嫁日本狗,就沒有必要給師座添堵了。”一把搶過青花壇,“你回去吧,免得我們師座看見了誤會,以為你對他有意思,連走都走不安心發。”

楮知憶懷裏一空,卻沒有去搶,低聲道:“是,隻怕,他也不願意看見我。”

是她親手推開了他,他死後不想見她也是應當的。

楮知憶抬手摸去臉上的水,抬頭看向小伍,道:“森田那邊我有計劃,你們不要貿然行動了。既然他讓他們活著,就好好活著,不要……”喉嚨一梗,啞聲道,“不要辜負他。”

說完,轉身便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停下時,卻發現站在了黃金銀行的門口。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是對生命逝去的恐懼還是因為那個人曾經跟自己有過那樣親密的接觸過,她甚至到現在還不知道當初他讓她來黃金銀行的目的。

於感情,她還很懵懂。可是,她卻清楚的感受到一股來自心底的力量,一種可以讓她為他去做任務事甚至去死的力量。

她坐在黃金銀行的台階上,哭得像個孩子,腦子裏繞不開的是那張妖/嬈的臉和那一聲低低的歎息“小東西,你會明白我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

嗚咽的哭聲夾著雨一點點地吹散在風裏,夜幕入色,街燈漸起。百裏司羽趕到的時候,就看見到黃金銀行金漆大門口的大通天柱下蜷縮著一道嬌小的人影,如墨般地長發披散在身後,仿佛被一層黑繭裹住的幼獸,在黑暗中發出壓抑而淒厲的哀鳴。

外公死的時候她沒有哭,因為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要怎麼做,怎樣才能為外公報仇,怎樣可以手刃仇人,哪怕這一路鮮血彌漫,哪怕到最後她死在黃泉。

可是現在她卻怎和都忍不住眼淚,怎麼都控製不住。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掏走了,連著所有的空氣和力氣都被帶走了,隻剩下了一隻空蕩蕩的殼子。

沒有可能了,再也沒有可能!

她想告訴他,如果給外公報了仇,她還沒死,願意為他所驅,願意盡一分力。可是,沒有等到她報仇,他卻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