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司宸畢竟不是一根筋的莽夫,不會因為一時衝動壞了大事。
等門口傳來陳友響亮的一聲“段先生,你不可以進去”時,拿起兩隻圓溜溜的聽診器往脖子上一套,站了起來,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句洋文,似乎是叮囑楮知憶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的聲音剛剛恢複還帶著不清不楚的喑啞,又捏著女音,喑啞中壓出一分雌雄莫辯的低沉。雖然楮知憶一點都聽不懂,可是這聲音就是輕淳地醉人。
楮知憶抬頭看著他,眨了眨眼,清澄的眼裏閃著毫不掩飾的歡喜。
百裏司宸可以說話了,真好!
百裏司宸會說洋文,很好!
百裏司宸接受來自小家夥的的崇拜,抑起傲嬌的頭顱,令門口的華軍開門。
門一打開,門外森田和陳友之間的糾纏就響量地傳了進來。森田那板正的帶著一股字正腔圓的憤怒:“我現在連看望我自己未來妻的權利都沒有麼?”
“如果裏麵的那位女士真的你的未婚妻,你現在這樣說話已經嚇到了她了。”華軍捏出女中音,蹙著眉表示著憤怒。
百裏司宸則看也不看他一眼,衝“女護士”華軍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少管閑事。說完揚長而去。
這所醫院是鳳歧城最好的醫院,有許多住在租界的外國醫生,所以,態度上傲慢些森田倒並不在意。此時的森田完全不知道自己精心設計“謀殺掉”的敵人正從自己麵前淡然地走過。
陳友遲疑地指著“大夫”“護士”遠去的背影問:“段先生不問問醫生關於楮小姐的情況麼?”
森田森然一笑:“我就是大夫。”
那一槍是他開的,該受到什麼樣程度的傷,甚至什麼時候能全愈,他都心中有數。
陳友看著他涼薄的背影,搖了搖頭。
楮知憶看著本來是想在醫院住一晚的,但有森田在,醫院畢竟不安全,她要回楮公館。畢竟楮正良是個極要麵子的人,如果森田敢在家裏對她亂來,楮正良基於臉麵也不會讓他得逞。
森田走進病房,攔在楮知憶身前:“你去哪裏?”
楮知憶:“回家。”
森田:“我送你。”
“不用。”楮知憶抬頭,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你剛剛才打我一槍,說不定走出這扇門又不知道往我哪個地方開一槍。等到兩天後結婚,說不定我隻剩下一口氣。等拜堂成樣後,我就一命嗚呼了,你就可以跟楮正良要回一百根大黃魚了。”“嘖”了一聲,“貴國果然財物有限,為了區區一百根大黃魚就要如此苦心經營一條人命。”
森田冷笑:“你以為我是為了那一百根大黃魚才打你那一槍麼?”他抬起包紮好的左手手掌,“你也打中了我的手。”
楮知憶揚眉:“所以?”
森田森然一笑,笑容中竟然流露出某種近乎恐怖的溫柔:“所以,我們在彼此身上都留下了記號。我的子彈卡突破你的肌膚留在你的骨格裏做了屬於我的記號。”亮著自己受傷手掌,“我的手心手背都有你留下的記號。我們……”加重語氣,“有獨屬於彼此的記號。”
楮知憶此時突然想像百裏司宸那樣大罵一聲,然後抬腳踢在他的屁股上讓他去死。
變態!
但她沒有力氣,隻是挪著步子從森田身邊繞開,對陳友道:“還得麻煩你……”
話音剛落走廊上就響起楮正良焦慮的腳步聲:“阿憶,阿憶怎麼回事?你怎麼了?”
楮知憶回頭,看著楮正良腳步急促地向自己走來,似乎一路都走的很急,楮正良抹地油光鋥亮的頭發早已垂落在額頭,看著頗有幾分狼狽。
不管他此時是不是假裝,楮知憶對他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感激。
她難得露出幾分真心,叫了聲:“阿爸,你怎麼來了?”
陳友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道:“我覺得受槍傷不是小事,總得有親眷照顧,所以我自做主張給楮主任打了電話。”
楮知憶衝他點了點頭,道了謝。
楮正良幾步走到楮知憶麵前,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底葛地一軟,忙伸手扶住了她:“怎麼弄成這樣?”
斥責的語氣竟也是帶關心的。
“是我不小心。”森田站在楮知憶身後,十分“歉疚”地衝楮正良鞠了鞠躬。
他方才那番變態的“印記”理論陳友雖然的地不是很清楚,但到底聽到了一些。此時見他這副模樣,心底狠狠地唾棄了他一把。
楮正良不愉的目光落到森田的臉上時明顯的翻了一下,但他到底也知道自己女兒被人欺負成這樣若是不擺個態度便讓人小瞧了。便肅了肅容色,頗不讚許道:“鬧騰也得注意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