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劍氣長龍。
高高坐在劍氣長龍頭頂的笑麵少年,百無聊賴打了個哈欠,懶得再多看一眼對麵這個既臭又硬的牛鼻子道人,既然想學那世俗聖賢不過動動筆杆子就引來無數傻子拋頭送命的俠義之道,那就隻好勉為其難助人為樂一下,送他去那個因果輪回終結之地,想必不會令他失望。
被稱作跋扈的少年彈憐手指,對麵死的不能再死的道人瞬間化為一塊塊魚鱗大的血塊,甚至連砥礪還算不錯的神魂一並被刺成千瘡百孔,最終徹底消亡在這片古老海域。
跋扈有一點尤為想不明白,為何每個令它生厭的兩腳行蟲見到它,皆是有種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態度看待它,有些許自詡俠氣鼓袖的傻子,見著它不想著逃命,反而擺出一副“降妖除魔我可一死”之態悍然出劍,人人結局都一樣,但每個人撞見它的辭或者做派卻大相徑庭,有類似這個道人腳底抹油沒走成便心存必死之態想重傷於它的,有審時度勢權衡利弊再坦然赴死的,有佯裝不敵再暴起出手的,也有舍為大慷慨求死的等等,在這東海底待的光景愈久,看過的人心場景勝過那聖賢書卷中蕩氣回腸千百次,世間一切仇怨,戾氣,因果,氣勻看似無形之物,皆是它最愛,是它暫居這方地而打發漫長且無聊時間最好的佐酒菜,而且是百嚐不厭那種。
在道人徹底“坍塌”後,一抹黑影聞味而至,跋扈抬起眼皮看一眼,笑了笑,這貪嘴的畜生,當真是不挑食啊!
這隻黑麒麟,與它也算是“因果”相似,二者稱得上難兄難弟,但好在咬牙換上“一身皮囊”後,再忍過一段“形銷骨立”之苦,便是無限光明的未來。
顯然,它們兩個做到了!
相比較那段難熬的光景,跋扈還是覺得棲身這片地的時間遠遠要比那段光景難熬上百倍千倍,在前一段光景裏,雖然終日都有身死魂散且再無輪回的危險威逼督促它隻有咬牙堅持,但至少前景是可踮起腳尖看得著的,而後一段時間,雖沒有了隨時消亡的危機,但呆在這斬龍台下的每時每刻,看過的點點滴滴,揣摩的方方麵麵,甚至養成習慣的“坐觀人心”,都像是一把生鏽的鈍刀,在無時無刻紮戳它的神魂,可謂是生不如死。
為了解決這個“遺患無窮”的病症,它甚至開始翻閱起昔日最是厭惡的聖賢書經,幾百年“消字磨書”的光景下來,它也算是對那儒門一脈,了解的七七八八,若是脫得了此方海域,穿上那獨樹一幟的長衫,或許它袖中的那兩股清風,絲毫不遜色於儒門那幾位立過言的聖人。
三百年閱盡聖賢書經,五百年“消字磨書”,七百年將從聖賢書經上消下的字“穿針引線”製成長衫穿在身上,以至於它每一寸肌膚上都凝聚了沉甸甸的書生意氣,千古風流,兒女情長,舍生取義等等儒脈獨有的大氣象,可以,它如今肚腹裏的錦繡之氣,不比那位與它有著“大道相爭”的聖人夫子少半點。
思緒流轉至此,跋扈挑挑眉,掃一眼大快朵頤的難兄難弟,便不再理睬,手腕一翻,摸出一片流光溢彩的素靜鱗片,鱗片平淡無奇,流光溢彩的是其上密密麻麻的米珠刻字,每一個字皆是它從那位聖人夫子手中角力奪來的,它與那位張家聖人就如同隔河而望的兩頭羊,在一方先啃光自己這邊的青草後,勢必要走過那道獨木橋去到對方地盤,而現在的情況,恰恰是兩隻羊剛剛踏上那道獨木橋的時刻。
這也是為何跋扈將彩雲間兩座傳送台改名字的原因,一座有我無他的獨木橋,一座眾生皆可行的陽關道。
依照它的估計,那位張聖人情況如今與它相差無幾,手中怕是都隻剩下一紙之詞,誰先磨去一個,牽涉到的東西,至少對世俗儒門而言,是無法估量的,甚至影響到浩氣長存千秋。
它若贏,儒門從此便得捏鼻子認可一位“非我族類”的異類立命,當命立下,隨之而來的儒門氣運,便好似源水分頭,多分出一道,待以後萬川歸聚,江河日下,帶來的長久影響,自不言而喻。
可以,它贏,就相當於重重打了儒門至聖一記大大的耳光,雖那位睿智可通神的第一聖人,提出過“有教無類”的言辭思想,但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被門下弟子認可,至少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那位名不見經傳弟子,想來對至聖老爺那句話便極不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