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晃漾著茶杯，每晃漾一下，流水光陰就會悄無聲息劃過三兩光景去，這點細若無微的變化，街頭行人自然無所覺察。
凡有酒水處，皆能劃光陰。
這便是瘋子獨一無二的本事了。
當茶杯定住，杯中光景隨之漣漪破碎，仿佛一切不複存在。
“陳半城，這名字一聽就是相當的有錢，敢在皇帝老兒眼皮底下叫這麼個稱呼，不是傻大膽不要命就是聰慧如我了，有意思，有點意思！”
隨手將冷掉的茶水潑掉，瘋子打算喚來茶攤掌櫃再添點熱水，街頭生意往往如此，能勾住行饒，除了東西物美價廉之外，更多的還得耗費一定的心思去經營，買茶葉要二兩銀子，但熱水卻可以添續，管夠！
“瞎了你的狗眼，潑水也瞪大狗眼瞧著，燙到我家姐怎麼辦？”
茶水潑到在地，但濺起的水滴卻是飛落在了兩位姿容豔麗的女子裙擺之上，被濺到的白裙女子倒退兩步，低頭抖擻裙擺，輕微皺眉，身旁胭脂水粉塗抹厲害的婢女當即挺身而出，指著毫無覺察的瘋子大聲嗬斥道。
“姑娘，你是在我嗎？”
看到對麵張老頭衝自己連連使眼色，瘋子扭頭，上下打量過兩位佳人，仿佛是在明知故問。
“不是你還有誰，長的人模狗樣，穿的也衣冠楚楚，怎的做起事來這般不穩重，有你這麼當街潑茶的嗎？”
胭脂塗抹足足有二斤重的婢女，一話臉頰的胭脂就開始簌簌直落，恍如大雪紛紛。
“我潑茶潑你身上了嗎？”
瘋子笑著問道，視線繞開姿容不夠胭脂來湊的婢女，落在有些不安的白裙女子身上。
“你潑到我家姐身上了，就等於是潑到我身上，快快道歉，勿要耽擱我家姐寶貴時間！”
婢女以怒視登徒浪子的眼神盯著一臉壞笑的眼前之人，生怕稍有差池，唐突了自家姐。
“哦，這麼來，你家姐若是覓得良緣，豈不等於是白白給你找了個夫婿，底下還有這般做吃現成的美事？”
瘋子已然起身，繞過滿臉通紅的婢女，滿臉笑意走到白裙女子身前。
“無意唐突佳人，還望佳人莫怪，生今日得見姐絕世芳容，心神搖曳的厲害，感覺這地都在旋轉，有此因緣巧合，也是生三生有幸，不知姑娘可否賞薄麵，坐下喝杯粗茶？”
瘋子不卑不亢，有禮有節，視線一直盯著已然麵紅耳赤的女子。
“你這登徒子，簡直是癩蛤蟆想吃鵝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錢袋裏有多少銀子，給你明了，追求我家姐的公子少爺那可是海了去，能從陳府大門一直排到城門口，你算個什麼東西，一杯粗茶就想俘獲我家姐芳心？”
婢女連忙跑過來，攔在自家姐身前，同時極為惱火地狠狠推了一把被他貶斥的不值一錢的瘋子。
“哦，這麼來，想要俘獲姑娘芳心，隻要銀子夠多就可以，是不是這般道理？”
瘋子故意抖擻著空空如也的袖子，卻是笑著問道。
“那是自然，你沒有銀子，誰家姑娘會願意與你談情愛，不要銀子的扶柳河畔也不能總逛，你這個人看著歲數也不了，怎的這般淺顯道理都不知道？”
婢女嗤笑不已，尤其在看到瘋子兩袖空空後，神色更是無形中冷峻許多。
登徒子，還是個窮光蛋，就想邀請我家姐喝茶，當真是可笑至極！
“哎，家徒四壁，隻剩幾箱聖賢書經，上有八十歲老母還要贍養，至今孤苦一人，每每夜裏都覺得度夜如年，這般日子委實是淒苦，柴米油鹽醬醋茶，過日子花銀子，這等道理生怎會不知，哎……”
瘋子連連歎息，大有失魂落魄窮苦書生的意味。
“公子為何還有顏麵苟活於世，日子過得這般淒苦，不思量如何立業，卻想著成家在先，娶上一門親事又如何，不過是多連累一位無知女子墜身火坑罷了，有在此喝茶歎息之時，卻未有該有的心勁，當真是窩囊透頂！”
白裙女子驀然變了一副嘴臉，眼神冰冷似利劍，直勾勾看著自爆身世的窮苦書生——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