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十,夜。
這一日,零星散碎的雪花開始從天穹之上悠悠落下,當皇都人眾清晨起床,便發現一座皇城就這麼無聲無息被蓋了雪被。
兵部尚書來俊臣每天有早起舞劍的習慣,後院,當提劍踏雪疾行,腳尖點地,矯靈如龍於空中橫掠,一劍揮出,劍氣所過,地雪橫飛,劍氣炸散。
收劍而立,來俊臣腦海裏已經在思量這場較比往年第一場雪早了五六天的降雪會在這座四處漏風的皇都究竟引起怎樣的連鎖反應。
兵部密令三日前已經下達,針對的是散兵於眾的北城兵卒,蓋莫如今能有五六萬之眾,密令不過簡單一句話,按兵不動,靜候佳時。
前幾日邀約工部幾位大員吃酒,來俊臣特意事先通了氣,讓窩了一肚子火氣而無處發泄的清閑工部,負責接手城中暗渠引流事宜,尤其南城王公貴胄眾多,先引流誰家都是需要認真考量的,僅僅一個兵部在前支撐,來俊臣自認沒有這麼大的能力。
按理說,工部本該執掌暗渠引流事宜,但因為某種不可抗因素,這項注定會被記入史冊的工程就這麼轉手成了他人手中的肥肉,而工部從頭到尾卻隻能望而生羨,連口湯水都喝不到。
來俊臣讓工部加入,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那位天子殿下授意,拋開工部尚書與幾位侍郎連書上奏數次的緣故,再就是天子殿下最重朝堂平衡之術,如今朝堂之上,複起的崔相自然最為風光,接下來便是兵部,戶部,六部之首的吏部因為在處理一批投敵叛國的官員問題上而被天子殿下刻意打壓,禮部,刑部也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總之六部,各成一派,散亂如沙。
而他這位被傳踩著自家貴妃姐姐上位的兵部尚書就隱隱成了六部中最為矚目的那個存在,風頭在一些老臣眼中甚至直逼複起的崔相。
“這次不知要凍死多少人?”
來俊臣望雪呢喃,身上早已落滿色如白骨的雪片。
南書房。
天子殿下夜宿南書房已有時日,隻為省去從寢宮兜轉複行至此浪費的時間,吃過宮奴端上的早食,一碗加了臥蛋的鹵麵,與民同憂的天子便站在窗前,望著陷入天地渾然一色的遠方默默而思。
許久後,天子喚來屋外宮奴,問道:“今日降雪,北城街頭也不知會是何種情境,你就隨寡人出宮一趟,去走走看看!”
“回陛下,後宮與相爺那邊,都已經特意叮囑小的,不讓陛下出宮,說是近來城池陷危,不知城外那些反賊會不會狗急跳牆,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行徑……”
宮奴小心翼翼提醒,但腿腳與嘴唇已經明顯瑟瑟發抖,違抗帝令死罪一條,他不可能不知道。
“無礙,後宮與相爺擔心寡人是好,但也不能束縛寡人腿腳嘛,天降大雪,北城多饑寒之輩,寡人就是想去做點事情……”
天子說到最後已然無聲,麵臨大勢,即便是他,也無能為力,暗渠引流的事宜已經在盡可能加快地做,這些他都一清二楚,為了能讓進度更快點,也好使得饑寒之輩多些希望,他也授意那位通曉聖意的來尚書去與工部溝通,北城引流在前,這是毋庸置疑,但南城所住之眾的安危,他這位天子殿下也不可能全然無視。
“對了,請摘星師來一趟,寡人有話要問!”
宮奴領命而去,一路小跑去了摘星樓。
片刻後,一位身材佝僂的老人顧不得撣落身上的厚厚落雪便進了南書房,要跪拜行禮卻被天子攙扶賜座,還天恩浩蕩端上一杯熱茶暖身。
“星師,這次雪降大概能到幾時而停?”
天子等到惴惴不安的老星師杯中熱茶飲半,這才笑著問了一句。
老星師算是扶龍老臣,從虎狼皇朝建都,便一心侍主至今,這座暗含諸多天機的皇都便是出自其手,如今年事漸高,但心智已然近妖,聽天子如此問詢,自然也揣摩出其中聖意所指,斟酌了一下,便悠悠回道:“陛下,雪降幾時停,依老臣之見,並不是眼下最重要的,北城戰事到得如今,已經近四月之數,兵將糧草想必人疲馬乏,周轉困難,如今再加上這天寒地凍,想來更是難上加難,故而老臣愚見,不妨號令南城之眾,進行一次捐銀籌金,最好是糧草之物,也好以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