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深夜,煙柳巷卻正值氣氛喧鬧,一街兩行的彩樓中歡聲笑語不斷,還有絲竹管弦之樂悠揚漾蕩,醉酒的客人進進出出,有轎子的便直接坐轎回府,上轎前還不忘與相送出來的花娘說幾句“明日會再來”之類的客套話,賺得銀子的花娘也會戀戀不舍,恨不能相隨而去,郎情妾意,當真好一段人間佳話。
沒有轎子伺候的,無非是裹緊身上貂皮狐裘之類的禦寒衣物,由恭候在外的護衛相送,如今南城夜景並不安生,近來又有歹人殺人事件發生,衙門捕頭無能,追捕歸案多是奢望,來煙柳巷子尋歡作樂的,帶幾名護院甚至護衛,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不知誰家後輩倒是行事出奇,放著轎子不坐,反而從何處弄來一架用烏蹄大馬拖行的雪輦,堂而皇之停在東頭一家花樓門前,由此經過的多少都會瞧看兩眼,這雪輦說來是極北之地的出行駕物,與虎狼皇朝通用的馬車,轎子算是類同,但極北之地遠在萬裏之外,即便有人聽說過此類雪輦,也鮮有見過的。
拖輦的烏蹄大馬一身雪白,與此時天地同色,踏雪疾行的四蹄卻呈暗紅近烏,仿若四團焚燃不息的火焰,疾行奔跑起來,一馬當先,似踩雲駕霧,日行千裏。
“你們莫要打了……嘩啦……啪嚓”,桌椅茶盞倒地破碎的聲音從栓馬處右側一家花樓中陡然傳了出來,接著就是轟然驟起的人群驚逃四散,受到驚嚇的烏蹄大馬繞著拴馬樁走了兩圈,馬鼻孔噴出白煙,馬頭掙紮幾下逃脫不得,隻能馬蹄踏地,嘶鳴不斷。
樓中,姬貝戎正在一地狼籍的大廳中東躲西藏,身後追攆不止的是先前吃了他一記撩陰腿而暴怒的宗王府護衛時頭,柳嫲嫲扯著嗓子坐在地上哀嚎,嘴裏喊著於事無補的“莫要再打了……”,多數看熱鬧的客人一窩蜂湧上樓梯,沒能擠上去的就逃出樓外,有推搡倒地的連滾帶爬出了大廳,顧不得撣去身上塵雪,就急著又擠入人群,生怕落下什麼熱鬧。
“有本事來追我啊,哇唔……”
姬貝戎輕鬆躍過一張側翻在地的方桌,落地的瞬間揚手將撿拾的一個茶托朝身後攢射了出去,身後緊追不舍的時頭睚眥欲裂,抬手揮刀將茶托砍個粉碎,卻聽得前方險些奪他性命的狗賊正衝他學大貓叫喚,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釁與示威!
“休得猖狂……”
火冒三丈的時頭忍著下體劇痛,再次揮刀將礙事的攔路方桌一劈為二,“嘩啦”四散開來,木屑橫飛中,一個茶壺卻又是見縫插針飛砸了過來!
“火氣這麼大,喝點花茶降降火……”
又是一句極具挑釁加嘲諷的笑話,惹來樓中看熱鬧的眾人哄然大笑。
“哢嚓……”
時頭想都沒想,手起刀落間,茶壺頓時破碎,茶碎飛濺之中,茶壺裏的熱茶也隨之飛濺開來,時頭未曾料想到還會有此等陰人手段,來不及躲閃,便被滾燙的茶水濺了半身,頭臉因為最先躲閃,倒也殃及不大,耳後脖頸間被燙紅一片,疼得時頭緊咬牙關,眉梢還是不自覺抖了抖!
守在二三樓的王府護衛,一看這一番追攆下來,自家大哥吃虧不少,便驟然拔刀,擠開人群想從樓上下來,合力追攆這個隻知如野狗一般倉惶逃竄的家夥。
因為先前時頭自爆了家門,這會樓中看熱鬧的皆以知曉這些帶刀護衛是宗王府的狗,往日南城百姓誰人都多多少少受到過這些王公皇戚的氣,眼下逢此良機,自然不會放過,樓梯上推推搡搡中,有人便趁亂對幾名要下樓的護衛動了黑手!
“誰踹的老子?”
“都他媽給我讓開……哎呦……”
樓梯上,三言兩語後又爆發亂戰,幾名持刀護衛被眾人圈圍在中間,手裏鋼刀揮舞畫圓,有兩人臉上已經見了彩,周圍人眾也不畏懼,雙方就這麼僵持不下。
姬貝戎從樓梯下一鑽而過,堪堪避開後方時頭揮砸過來的半截凳木,“砰”,凳木砸在樓梯側邊爆碎成木屑,樓梯上一人被大塊木屑擊中,頓時“哎呦”出聲,捂著腿從樓梯上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