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空氣涼寒,吸進肺裏感覺刀子在刮似的。再加上小路兩旁長枯草上凝滿了露珠子,這段上坡路走起來並不容易。
腳下濕濕滑滑的,我走了一段,下腹一痛,腿肚子打顫,摔了一跤。
馮露露慌了,驚叫了一聲,跑過來扶我。那傻子還在前頭傻不愣登地往前走,聽見這身叫喊,才匆忙跑回來。
“沒事吧?”馮露露上下打量我。
我搖搖頭。“我沒事,就是腿有點累,沒什麼力氣了。”
那傻子摸了摸頭,忽然就在我身前蹲下來。他背對著我,嗡嗡地說:“媳婦,你上來吧,我,我背你。”
之後一路我便沒再走過。靠在伍春雷的背上,我恍恍惚惚想起那次在海邊被螃蟹夾了腳,舒印背著我回家的情形。
想著想著,眼淚就忍不住往下掉。那時候真是快樂啊。隻是這次,我恐怕要和舒印失約了。
到家的時候,火已經被鄰居撲滅了。
火源是灶房,火星從灶裏掉出來,引燃了地上的半屋柴草,隨後沿著用繩子成捆吊在橫梁上的飼料口袋燒上了橫梁。還好及早發現,除了灶房被燒得麵目全非之外,其他屋子尚好。
爺爺的房間挨著灶房,受了一點波及,瓦梁和瓦都被燒掉了一些。在牆角落了一地殘片。
他被人抬到了堂屋裏,躺在竹椅上,用被子緊緊包裹著。和上次來看他相比,整個人光是臉上看起來就瘦了好多。
恐怕那兩個人在外打牌混日子的時候,他連吃飯都是問題。
想到這裏,我心裏堵得發慌。
羅耀明去叫麵包車了,我們到了好一會兒,他才雙眼通紅地跑回來。後麵跟了一個人。
那人看了一眼情況,招呼著眾人幫忙抬人,往公路上走。
到了縣醫院已經接近五點半。
吸入濃煙本身並不是大問題,然而,爺爺本就是個老煙槍,抽了四十多年的土煙,上次腦充血後檢查出肺部功能出現了問題,經過此事,不知道結果到底會怎樣。
我心裏有些後怕,這兩人要是熬夜通宵不回,或者再回來晚一點,恐怕爺爺就這麼活活燒沒了。
我想到自己自己上次回去看見的情形,心裏又難過又生氣,忍不住和羅耀明還有馮露露大吵了一架。
那個男人卻是死性不改,還理直氣壯的質問我:“火又不是我點的!是那死老頭自己!誰叫他手欠!要不是我和你媽發現得及時救了他一命,他早見閻王去了。”
我想,大概是因為冷吧。七老八十的老人,大冬天的隻蓋著一床被子,被冷得沒辦法,才去撐著半癱的身體去生火取炭。
吃住沒人管,到頭來出了事,挨罵挨抱怨的最後還是自己。
牙齒打顫,完全說不出話來。我真不知道眼前這個麵紅耳赤與我爭吵的男人,他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檢查之後,醫生看過病曆,皺著眉說要清肺。
羅耀明和馮露露全身上下加起來不超過五百。
我和他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看伍春雷坐在走廊長椅上昏昏欲睡,覺得自己也很累,最後過去挨著他坐下,不知道胡思亂想了多久,最後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八點過了。伍春雷的雙手還抱著我,我輕輕推開他,那傻子歪著個腦袋,還睡得很熟。
我伸手去擰了擰他的耳朵,將他拍醒,要他和我一起去郵政取錢。
我拉著伍春雷去醫院的財務科繳完費用,聽到醫院時鍾報時,腦子裏才忽然記起,舒印要我九點前去車站找他。
我瘋了一樣往外跑。那傻子見我跑,也跟著我追。
剛出醫院大門,差點撞上一輛飛馳而過的摩的。伍春雷在後麵拉了我一把,將我緊緊拽進懷裏。
我聽到他咚咚咚的心跳聲,很快,也很激烈。
到鄰鎮車站的時候,已經十點過了。還有幾天就過年了,購票大廳裏十分熱鬧,行人來來去去,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在檢票口望了幾次,長途站台那裏稀稀落落站著幾個乘客,那裏已經沒有了車輛。舒印沒等到我,大概已經走了。
伍春雷扒著窗玻璃,跟著我張望了好一會兒,不太明白地問我:“媳婦,你,你看什麼呀?”
轉頭看他,他疑惑地歪了歪頭。
我拍了拍他的頭,說著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話:“我也不知道。”
在車站待了一個多小時,看著車和人流來來往往,最後發現,我這麼做,根本毫無意義。
即便等再久,我也不可能等到他。
從早上跟著馮露露走的時候開始,自己心裏不就意識到這一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