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2 / 3)

程昶拿著手機又看了眼,刪除了他之前存下的女演員的劇照。

隻是有點像罷了,這世上,誰也無法替代他的阿汀。

程昶又欲把海報收起來,卷到一半,動作忽然頓住,他的目光落到她的下頜那滴將落未落的淚珠上,竹林中的光很清淡,似晨曦,映在淚珠裏,粲然生色。

程昶愣住了。

浙大的師兄,你這顆珠子,看成分,基本都是水分子,另外還有點無機鹽什麼的,有點像冰,但比冰硬多了。

程昶疾步回到床頭,翻出枕頭下,防輻射盒子裏的珠子。

他忽然知道這顆珠子是什麼了。

鹹濕而清涼,斑斕有光。

這是他在離開大綏的最後一刻,落在他掌心裏的,雲浠的眼淚。

或許是因為這滴淚在黃昏最豔烈時分墜落,裏頭也彙聚了斑斕燦然的光,此刻在暗夜中,格外奪目。

程昶坐在床邊,看著手心裏的淚珠,一時欣慰一時頹唐,欣慰是因為他在這一世,也終於有了與她有關的東西了;而頹唐,是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他自醒來以後,不顧醫囑執意出院,去宣城尋訪陳善人,趕去機場見老教授,不過就是為了尋找回到大綏的辦法罷了。

他想再見她一麵。

如果此生要獨活於時空兩端,想想還是挺無望的。

程昶知道自己在精神科的鑒定結果為什麼會是中度到重度抑鬱傾向,因為他在“是否會時常想到輕生”的選項裏勾選了“是”。

但他選擇“是”不是因為打算放棄生命,一命雙軌,瀕死穿越,他想試試再一次瀕臨絕境,他能否回到大綏,雖然他在另一個世界的身軀已經不在了。

正這時,手機屏幕忽然一閃,進來一條短信。

是李教授的。

“程昶你好,你發給我那段文字我已經破解出來了,希望對你有幫助,譯文如下。”

“餘此一生,沉淪因果,爭於善惡,所幸蒼不負,所得皆所求,唯餘一憾,不得守發妻百年。餘畢生尋求兩世往來之道,終有所得,無奈時逢戰亂,國命坎坷,餘為護鄉人,不得已徒留此世,伶仃百年,在此記下往來之法,盼戰亂早平,國泰民安,後人勿需蹈餘之覆轍,善惡得報,因果如願——”

“地有道,生死兩端,雙軌一命,以死為生。”

“另:上人間,十日一年,時光匆匆,勿要徒留。”

程昶注視著最後一行字,上人間,十日一年。

是了,他第一次回來現代不過三日,再回到大綏,已經過去近四個月,第二次回到現代十日,回到大綏,已經過去年餘。

這次回來……已經快一個月了。

病房的門被推開,進來兩名護士,看到程昶正坐在病床邊看手機,有點意外:“已經起了?”

程昶有點恍惚,反應過來看了眼時間,四點半,該準備手術了。

他這才意識到李教授是熬夜幫他破解的古文字,發了條感謝短信,拿著手機又出了會兒神,直到護士過來備皮,才鬼使神差地問了句:“我這手術,死亡率高嗎?”

護士以為他是術前緊張,笑道:“張醫生是中山醫院的專家,她的技術,你還不放心?放輕鬆,沒事兒的。”

程昶沉默一會兒,拿著手機又編輯了兩條短信,想了想,設置了定時發送,然後親自把手機鎖進儲物櫃裏,換了手術服,消了毒,這才躺到手術床上。

賀月南、老和尚、段明成還有何莧都過來了,幾人一起把他送到手術區的長廊外,了幾句加油打氣的話,看著他進了手術室。

無影燈很亮,但不算刺眼,麻醉醫生準備注射麻藥的時候,跟程昶聊:“帶了東西進來?”

“是,一顆珠子,一直貼身帶著,不能離身。”

一旁的張醫生笑著:“不能離也要離一會兒了,幫你收進櫥櫃裏,一會兒你手術完了,幫你拿出去。”

麻藥注射入靜脈,帶來一股沉沉的脹感,程昶失去知覺,很快閉上眼。

……

“三公子,你在哪兒?”

四下水霧浮蕩,迷蒙中傳來一聲呼喊,程昶睜眼朝四周看去,發現自己竟在東海的漁村。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知道這隻是夢境,卻真實得像正發生一般。

水霧退去些許,四周的景致逐漸清晰起來,周遭有往來的人,村落裏炊煙嫋嫋升起。

可是他看得見別人,別人卻看不見他。

“這位大嬸,請問您見過這個人嗎?”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程昶驀地望去,雲浠穿著校尉服,拿著一副畫,站在一戶人家前打聽他的下落,孫海平就跟在她身邊。

這是……他在白雲寺落崖後,所遺失的的那幾個月?

那時雲浠剛升了校尉,帶著張大虎、孫海平,還有衙門裏的幾個衙差四處尋他。

“沒見過。”

“勞煩您在仔細瞧瞧,他個頭大概這麼高,可能受了傷。”

“你這畫……是照著菩薩畫的吧?咱們這村落的,幾曾見過長成這樣的。”

……

周圍水霧漸漸變濃,直到遮去程昶的視野。程昶在濃霧裏辨不清方向,摸索著前行數步,霧氣又逐漸變深,化作模糊不清的夜色。

程昶在暗夜裏看到雲浠的身影。

她背著一個竹畫筒,神情黯然地往府衙走。

這是……揚州府衙?

雲浠走到府衙內院,正要推院門,暗夜中,亮起一點火光,田泗的聲音傳來:“阿汀,你、你回來了?”

夜很沉,雲浠的聲音也茫茫:“回來了。”

“怎麼樣?”田泗問。

雲浠沒答,她在夜色中孤單而立,這麼看過去,不過一個朦朧單薄的影。

“沒、沒事兒,阿汀。”田泗安慰她。

隔了許久,雲浠“嗯”了聲,“對,沒事兒,反正我們還要在揚州待兩日。過兩日驚蟄,揚州要祭山神,那人多,我再去問問。”

山遠水長,她總是要找到他的。

雲浠想到這裏,回了屋,掩上門。

夜色被掩在門外,連帶著府衙,樓閣,也在愈來愈濃的暗夜裏淪為一片模糊不清的虛影。

……

耳邊傳來禮炮聲,似乎有哪家在辦喜事。

“將軍,臨安尹家公子娶妻,府尹大人留您在臨安多住幾日,您看……”

雲浠想了一下:“好,臨安附近的幾個鎮子我還沒去過,這幾日過去看一眼。“

也能……打聽打聽他的下落。

禮炮激起的煙子好不容易褪去了,程昶看到雲浠立在巷口的身影,巷子裏正在迎親,喜轎在府門口停駐,新郎官滿臉悅色,從喜轎裏迎下新娘,一旁的禮官高唱:“望安三年,下承平,今臨安尹家四公子迎娶……”

望安三年?

他走的時候,田澤尚沒有繼位,也就是,眼下已是他離開後的第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