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鳳笑道:“你說說看,到底了解到什麼詳情?”
孫春旺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阿鳳,又看了看石玉寶、徐家延,才低聲說道:“反正這裏也沒外人,我就給你們說實話吧。其實,劫富濟貧的事我幹過,殺人放火燒房子的事我也幹過,不過像你們單單燒地契、林契的,我還真沒見過。”
阿鳳聽他提到姚家,心中的憤懣仍未消散,憤憤地說:“焚燒地契、林契算什麼,要不是紅軍還得繼續長征,連他家的房子和田地都會分窮苦人!”
孫春旺既是勸解又是安慰道:“這不是在解放後就分了嘛,不僅姚家的分了,全國隻要是地主老財家的都分了。”
他說完,轉而又說道,“其實,在你們隊伍裏的川籍子弟也有不少,隻說元帥裏麵就有朱德、劉伯承、陳毅、聶榮臻,還有鄧小平、吳玉章、楊尚昆……對不對?”
阿鳳笑道:“你了解得倒挺清楚啊。”
孫春旺也笑道:“都是川籍子弟裏麵大名鼎鼎的人物,就算不想了解,耳朵裏也會被灌滿的不是?對了,徐司令員還有你嚴院長不也是川籍子弟嘛。”
他在特意恭維了一番之後,繼續說道:“當然嘍,川籍子弟在國軍裏麵也有不少。我被送回重慶療傷時,就從一些老長官和同袍那裏聽到很多延安的消息。對了,你們當時的駐重慶代表周恩來先生,還曾經到醫院慰問過我們這些傷兵。在抗戰勝利後,我就覺得這個內戰不能打,所以就解甲歸田了,也算是萬幸躲過一劫。”
這時,徐家延的愛人已經做好飯菜,招呼他們到餐桌落座。
孫春旺猛然想起什麼,試探著問:“對了,周立忠在哪裏高就呢?”
一向快言快語的阿風隨之低下頭,徐家延看了看她,又看向石玉寶,沒有吭聲。
石玉寶愣怔一下,才黯然地說:“犧牲了。”
“哦。”孫春旺已經預料到了,所以並沒有太驚訝。
石玉寶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們八路軍的防區在黃河以北,主要戰區的太行山及華北平原,打的又是運動戰、遊擊戰,甚至會深入到敵後。所以,敵我之間就沒有明確的戰線,突襲與反突襲、包圍與反包圍也就是常有的事情。”
隨著石玉寶的講述,孫春旺才了解到,在老六戰死的同一年,也就是1942年,在日寇華北駐屯軍司令岡村寧次的親自指揮下,5萬餘日偽軍在飛機、坦克、炮隊的配合下,針對冀中地區發起空前慘烈的“五一大掃蕩”。
在此期間的一天夜裏,阿鳳帶領的衛生隊遭到日偽軍突襲,周立忠為了吸引敵人掩護突圍,主動帶領一個班留下打街壘戰。日寇在強攻和施放瓦斯彈未能得逞之下,便殘忍地放火燒房,周立忠和一班戰士全部壯烈犧牲。
四人沉寂良久,徐家延率先端起酒杯,說道:“不論周立忠,還是老六,能戰死在抗日戰場上都是好樣的,這第一杯酒,我提議就敬他們!”
自此以後,孫春旺在縣裏更是挺直了腰杆,並把當年的經曆添油加醋地講得活靈活現,很快就傳到了市裏,而且不知又被“加工”了多少道,然後傳播到那一地區的村村寨寨,尤其是阿鳳如何“孤膽闖敵陣”的英雄事跡,不僅越傳越神化,而且走了樣兒。
一向大大咧咧的阿鳳也是猛然發現的,不論是老百姓前來衛生院求醫,還是他們下鄉巡診,隻要她一出現,那些原本給糖吃都會哭鬧的孩子,當即就閉上了嘴。
為此,她也疑惑地問過醫生、護士,不過,人們都是一本正經地搖頭表示不知,可是,轉過身後卻是掩嘴偷笑。
在回到家後,阿鳳就把這件事給石玉寶說了,還苦惱乃至有些疑神疑鬼地主動分析原因。
石玉寶實在忍不住了,可是又怕講出實情惹惱阿鳳,便打電話把徐家延叫了過來。
徐家延得知是為了這件事,便笑著打趣道:“這算什麼啊,不要說哄孩子打針吃藥外加早睡覺,就連小夥子們打賭發誓都會把你請出來呢。”
“為什麼?”阿鳳詫異地問道。
徐家延哈哈大笑道:“你還問為什麼?哈哈哈,人家把你當成比惡鬼還厲害的煞神了唄,能夠辟邪鎮邪。”
阿鳳惱怒地追問道:“我是問你為什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結果是,阿鳳搖了半天電話找到孫春旺,早臭罵一頓後,也隻能無可奈何地不了了之。
然而,這件事沒有徹底了之。
在1963年至1966年的“四清運動”中,原本針對基層幹部有關問題的審查審核,被升格為以階級鬥爭為綱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其對象也擴展到統稱為“黑五類”的“地富反壞右”分子,其形式采取是相對激烈的公開揭發批判。同時,對家庭成分進行的複議、審定和重新登記,則幾乎涉及到了全部農村地區。
如此一來,作為擁有曆史黑背景又口無遮攔的孫春旺,就必然地受到了直接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