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駿知道再與常輝爭論下去,也不會有他所希望的結果,隻得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明不白地說道:“好吧。”然後,他把頭扭向一邊,不再說話。
常輝走出去幾步,又走回來,低聲說道:“如果軍部決定分散突圍,我會及時來通知你。”
夏駿無奈地仰頭歎了口氣,頭也不回地說道:“我會等到你最後。不過,我畢竟還要為戰士們負責,到時候希望你理解。”
常輝意識到夏駿有可能不會等到命令下達,他低頭沉思片刻,說道:“如果你能見到葉子茂,還有林丹陽,請代我向他們問好並告別!”
此時,葉子茂正在華北地區,親率敵後武工隊以平原遊擊戰的形式抗擊日寇;林丹陽在延安剛誕下第二個孩子,後來,她為這個女兒取名“皖兒”。
夏駿當然知道葉子茂是常輝的親弟弟,可是,常輝卻同時在向林丹陽問好與告別。他猛然扭回頭,卻見常輝已經匆匆離去。
作為預備隊的夏駿部終於被調到前沿換防,那天是1941年1月11日淩晨5時,主要任務是阻擊敵人。
一直打到天黑,夏駿部隻剩下兩個連。
當天22時,夏駿將兩名連長召集到一起,雖然彼此看不清麵目,不過,兩人從第五次反圍剿時就跟隨著夏駿,因此,不用說話就知道他要幹什麼。
一名右臂被綁帶吊在胸前的連長,率先對夏駿說道:“我身上有傷,你帶他走吧。”顯然,他指的是另一名連長。
他們三人一起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已經無需矯情,更無需廢話。夏駿直接說道:“再混編出一個連,我要帶走。”
那名連長說道:“好,我去安排。”說完,他就悄然俯身走了。
夏駿與另一名連長開始進行研討。因為在這兩年裏,不論是外出執行任務,還是友軍互訪,夏駿一直要求自己以及部下一定要注意觀察地形;在此次出發之前,他為了預防萬一,已經派出一個排單獨行動,並交代好每一路段的會合地點;在發生交火後,他又派出偵察兵隨時了解敵我情況,包括他本人也在密切觀察一切動態。所以,他倆很快就將行動路線與步驟確定下來。
最後,那名連長試探著問道:“那……常教員怎麼辦?”
夏俊不由垂下頭,無奈且黯然地地說道:“沒辦法,該做的我已經做了,隻能這樣了。”隨即,他又叮囑道,“記住,在分散突圍的命令下達之前,如果你找到突圍的機會,一定要去與他確認是否一起走;不過,在命令下達之後,你千萬不要帶他走,那樣對他更危險。”
“是!”那名連長回道。
淩晨1時,夏駿帶隊悄然出發;半小時後,留守的那名連長派通訊員前去向上一級指揮部報告:我部計劃突襲敵正麵陣地,以消耗敵有生力量。
淩晨2時,留守連長帶隊突然向敵陣地發起佯攻。
當敵人在瞌睡中驚醒並倉促還擊時,夏駿帶隊從側後方發起攻擊,而且是一往無前式的猛衝猛打,進而,毫不停頓地從敵陣地的後側穿插過去,隨即就偃旗息鼓迅速鑽進山溝中。
敵側翼陣地以及後防陣地的守軍,一直將注意力集中在正在交火的地方,根本沒有想到有一支新四軍連隊,正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遊走。
第二天,也就是1月12日夜,軍部終於決定分散突圍。
常輝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連忙趕往夏駿部,這才知道夏駿以突襲敵陣地的名義,已經帶著一個連先行突圍了。當然,向上一級指揮部的報告是:我部主動出擊行動受挫,夏駿及主攻連隊下落不明。
常輝並沒有詫異,也沒有氣惱,甚至暗鬆一口氣。因為在早期包括以後的武裝鬥爭中,正是因為一些指揮員的“相機而動”,才得以在不斷出現的艱險困苦中,乃至在幾乎陷入絕境下保留了部分火種,並在不斷的起伏中發展壯大。
當然,夏駿這次是在大部隊整體行動中擅自做出決定,嚴格意義上講,應該被定性為臨陣脫逃。
不過,作為一名具有豐富遊擊實戰經驗的指揮員,對戰場的判斷有著超出一般人的“直覺”,當最高指揮部出現意見分歧,或判斷及決策失誤,或出現突發狀況需要當機立斷時,尤其是在當時的大背景之下,像夏駿這樣的指揮員自然會做出自己的判斷與決定。
尤其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十六字方針,明白無誤且猶如尚方寶劍似的擺在那裏,任何級別的指揮員不論是戰前部署,還是戰後總結,都必須以此為基準。
事實上,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即便是因下級的擅自決定而陷入絕境的那些上級,對此也是默認或默許的,乃至會變相鼓勵,最多就是罵一句“遊擊習氣”,因為隻要是能夠生存下來,就能再次拉起隊伍,也就能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