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點點頭,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說道:“那是當然。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你就放心吧。”
楊洛嗔道:“誰跟你背《論語》呀?快睡吧,書呆子!”
楊洛偷偷摸摸出了房門。夜半三更的鄴城可真安靜呀,各屋的燈火都已經熄滅了,所幸還有朦朧的月色,他躡手躡腳跑到後院的雞窩。這會兒雞也已經睡覺了,安安靜靜臥在草堆上,活像一個個大毛球。楊洛偷偷摸摸地鑽進雞欄裏三摸兩摸找到他的‘驃騎大將軍’,一把揣到懷裏。
那隻雞被驚醒,在他懷裏又叫又撲騰。楊洛生怕驚動家人,趕忙用衣襟把它裹了個嚴嚴實實,掐著雞脖子不讓它叫出聲來,壓低了聲音對著領口處的雞頭說道:“驃騎大將軍,你乖乖地聽話,我帶你出去會個朋友,天不亮咱就回來,不會誤了你打鳴的。”
可能是整日廝混的緣故,那雞聽他這麼一說還真就不撲騰了,規規矩矩縮在他懷裏。楊洛見它總算是安靜了,趕忙爬上木柴堆,小心翼翼地翻過了牆頭。
夜幕下的鄴城街市如此的寂靜,也不知白日裏那喧鬧的車水馬龍都躲到哪兒去了。楊洛這是第一次自己半夜出門,霎時間像投入了另一個安靜涼爽的世界,仿佛有無盡的新奇等著他去探索。他邁開步子,連蹦帶跳地在空曠的大街上跑了起來。大公雞在懷裏突突動著,就像他自己那顆懵懂快樂的心一樣。
跑了一陣子,楊洛突然收住腳步,為難起來。
——深更半夜的,怎麼叫隔壁的小少爺出來呢?
楊洛腦子一熱就翻牆出來了,這會兒回過神兒來才明白自己想法多愚蠢。他放慢了腳步,思考著該怎麼辦。就在這個時候,北麵的方向突然閃起一大片火光,在幽暗的夜裏竟映亮了半邊天,這得有多少火把呀!緊接著嘈雜的叫喊聲便響了起來,那聲音此起彼伏傳來,雖然離得很遠,卻隱約能夠聽見。
——城裏出了強盜嗎?梁王殿下的腳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楊洛登時嚇壞了,這恐怖的夜晚是什麼人在作怪啊?孩子畢竟隻是孩子,楊洛早把鬥雞的事情拋到夜郎國去了,抱著大公雞哆哆嗦嗦就往回跑。
跑過幾條街,眼見著已經到了家門口了。突然,從牆角處躥出一道黑影,還沒等楊洛反應過來,一隻大手捂住了他的嘴。楊洛簡直快被嚇死了,隻感覺身上的血液都不動了,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怪人。手裏一哆嗦,雞也落在了地上,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別叫!”那人開了口,低聲說道,“小兄弟,我不是壞人。鄭王作亂,派人追殺我,還假傳聖旨,要誅殺梁王全府,你能找個地方叫我暫時躲避嗎?”
楊洛定了定心神,借著月色才發覺這個人頭戴皮帽,身上的袍子染著不少血跡,手裏攥著一把泛著綠光的寶劍,說話間一個勁兒地喘息,臉上還帶著驚魂甫定的神色。這會兒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了,那人便歎息一聲,說道:“生有時死有份!看來我今天在劫難逃,又何必再累他人。”
說罷,便鬆開楊洛,一橫手中的寶劍就要自刎。
“別!”楊洛頓時從心裏生起一陣仗義感,一把拉住那人將要自刎的手。說道,“快跟我來吧!”說罷引著那人就奔自家的後院西牆。
楊洛淘氣,常常從這裏爬進爬出,牆上早有了可以蹬踏的大磚縫。兩個人沒費吹灰之力就翻進了院子,倚在柴禾堆上不敢再出聲。少時間隻聽得人聲鼎沸,窸窸窣窣的鎧甲聲和馬蹄聲自牆外傳來。還有人喊了聲“追!別叫梁王的餘黨跑了!”聒噪了好一陣子才安靜下來。
楊洛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隨他躲藏的這個人差不多三十歲的年紀,一張寬額大臉,兩隻眼睛透著一抹感傷。
“你是逃犯嗎?”楊洛眨麼著眼睛直勾勾看著他,問道。
那人斷然喝道:“不是!”
楊洛便好奇地問道:“那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那人猶豫了片刻,拄著劍低聲答道:“我叫杜峰。”
楊洛一下子驚喜地叫了起來,說道:“我聽爹爹提起過你,你是梁王殿下的部將,在鄴城的名氣可大了!”
杜峰苦笑一聲,說道:“名氣何用?如今我已成了待罪之人。”
楊洛好奇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能告訴我嗎?”
“鄭王薑望劫持了皇上和太後,假傳詔命誅殺梁王殿下全府上下……北軍五營的官兵全出動了。我一急之下,帶著我們兩百多個弟兄殺入府裏想要解救梁王殿下……不想被張讓那歹毒的東西帶兵劫殺。”杜峰說著說著,忍不住流下了眼淚,說道,“一共兩百多人啊……大家都死了!都死了!就剩我一個人了……我弟弟……我弟弟他才十五歲……竟被那幫歹人活生生地毒打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