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言談,不覺已來到周淳家中,雖然是竹籬茅舍,倒也收拾得幹淨雅潔。童又到裏麵搬了三副碗箸,切了一大盤臘肉和一碟血豆腐,一壺酒,請他父女上座,自己在下橫頭側身相陪。
周淳道:“師伯,請用一點早酒吧。”
李寧要問他話時,他又到後麵去端出三碗醋湯麵、一盤子泡菜來。
李寧見他年紀,招待人卻非常殷勤,愈加喜歡。一麵用些酒菜,便問他道:“世兄,你叫什麼名字?幾時隨你師父讀書的?”
童道:“我叫趙燕兒。我父本是明朝翰林學士,死於李闖之手。我母同舅父逃到此處,不想舅父又複死去。我家十分貧苦,沒奈何,隻得與人家牧牛,我母與大戶人家做些活計,將就度日。三年前周先生來到這裏,因為可憐我是宦家之後,叫我拜他老人家為師,時常周濟我母子,每日教我讀書和習武。周老師膝下無兒,隻一女名叫輕雲。去年村外來了一位老道姑,也要收我做徒弟,我因為有老母在堂,不肯遠離。那道姑忽然看見了師妹,便來會我老師,談了半日,便將師妹帶去,是到什麼黃山學道去。我萬分不舍,幾次要老師去將師妹尋回來,老師總時候還早;我想自己去,老師又不肯對我到黃山的路。我想我要是長大一點,我一定要去將師妹尋回來的。我那師妹,長得和這位師姊一樣,不過她眉毛上沒有師姊這兩粒紅痣罷了。”
李寧聽了這一番話,隻是微笑,又問他會什麼武藝。燕兒道:“我資不佳,隻會一套六合劍,會打鏢接鏢。聽老師,師伯本事很大,過些日子,還要請師伯教我呀!”
正之時,周淳已從外麵走進來。燕兒連忙垂手侍立。
英瓊便過來拜見世叔。
李寧道:“恭喜賢弟,你收得這樣的好徒弟。”
周淳道:“此子分倒也聰明,稟賦也是不差,就是張口愛,見了人兀自不停。這半的工夫,他的履曆想已不用我來介紹了。”
李寧道:“他已經對我過他的身世。隻是賢弟已快要五十的人,你如何輕易把侄女送人撫育,是何道理?”
周淳:“我燕兒饒舌不是?你侄女這一去,正是她的造化呀。去年燕兒領了一個老道姑來見我,談了談,才知道就是黃山的餐霞大師,有名的劍仙。她看見你侄女輕雲,是生有仙骨,同我商量,要把輕雲帶去,做她的末代弟子。本想連燕兒一齊帶去,因為他有老母需人伏侍,隻把輕雲先帶了去。如此良機,正是求之不得,你我焉有不肯之理?”
李寧聽了此言,不禁點頭。英瓊正因為她父親不教她武藝,心眼許多不痛快,一聽周淳之言,不禁眉軒色舉,心頭暗自盤算。
周淳也已覺得,便向她道:“賢侄女你大概是見獵心喜吧?若論你世妹資,也自不凡,無庸我客氣。若論骨格品貌,哪及賢侄女一半。餐霞大師見了你,必然垂青。你不要心急,早晚自有機緣到來尋你,那時也就由不得你父親了。”
李寧道:“賢弟又拿你侄女取笑了。閑話少提,我們峨眉山之行幾時動身?燕兒可要前去?”周淳道:“我這裏還有許多零碎事要辦,大約至多有十日光景,我們便可起程。燕兒有老母在堂,隻好暫時阻他求學之願了。”
燕兒聽了他師父不要他同去,便氣得哭了起來,周淳道:“你不必如此。無論仙佛英雄,沒有不忠不孝的。我此去又非永別,好在相去不過數十裏路,我每月準來一回,教授你的文武藝業,不過不能像從前朝夕共處而已。”
燕兒聽了,思量也是無法,隻得忍淚。
李寧道:“你蒙館中的學童,難道就是燕兒一個麼?”
周淳道:“我前日自峨眉山回來,便有入山之想。因為此間賓主相處甚善,是我在歸途中救了一個寒士,此人名喚馬湘,品學均佳,我替他在前麵文昌閣尋了寓所,把所有的學生都讓給他去教。誰想晚上便遇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