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璞吃力地笑了一聲,才接著道:“當年,瀛洲軍在這裏進行反能流的研究,雖然我們不清楚他們為什麼會知道這裏有這種黑色晶石。
瀛洲的士兵收集了很多這種晶石,但他們每一次運輸,都會遇到九頭嬰的阻礙。
而九頭嬰的性,就是奪取大量的靈力,所以他們的運輸並不順利”
“你的意思,是大部分晶石都被九頭嬰搶走了?”
“恩,但因為這些箱子有防護裝置,而九頭嬰搶到箱子後勢必會強行開啟,晶石大部分被毀,它得到的隻不過是九牛一毛。”
“城牆上的鏈條,其實是專門用來運輸這些東西。而在公主他們現在呆的地方,之所以有那麼多驍鳶殘骸,就是為了輸送士兵,但那裏地勢低,驍鳶不能返航”,徐南生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補充道。
林清璞點點頭,以示肯定,又接著道,“看樣子,瀛洲軍隻得到了一點晶石,或許是一些士兵冒死攜帶著晶石,沿著鏈子一路爬回去的。
而那些被九頭嬰帶走的士兵,就被活生生地做成了複製體……大概,就是因為登上懸崖的複製體,所以這種‘瘟疫’才開始蔓延的吧”
這話時,林清璞的心,就像是被鉛錘吊著一般,很沉重,想起之前在城牆上看到那些複製體大軍,這又是犧牲了多少人才會有如此的慘烈!
隻是,這就是戰爭。
對於政客,人命不過是棋子。而他們必須以這些棋子的屍體作為自己登上曆史舞台的人梯。
就在他走神的功夫,徐南生突然道,“還可以做出一個推測,在連接這個倉庫和采集地之間,會有一層防禦牆,所以複製體一直都沒能闖到采集地”
“是…用靈力做成的吧”
“不然呢?”
林清璞見徐南生看了自己一眼,就轉身離開。
——你這人……算了
他心裏暗自嘀咕了一聲,急忙跟上了徐南生。
隻看到徐南生徑直走到一處堆滿鐵箱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轉身盯著林清璞,卻一句話都沒。
看徐南生這麼盯著自己,林清璞感覺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伸出手在徐南生眼前晃了晃,“老徐,你娘的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把手放下去,搬箱子”
“額”,林清璞這才明白徐南生看著自己是想要他幹苦力活,不過現在看來,確實這裏的箱子堆積的有些密集,反倒是有些怪異。
搬了好一陣,這麵弧形的牆壁總算是露出了它的真麵目——依舊是一麵平整的牆。
林清璞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仔細看了一番也沒看出什麼眉頭,“我老徐,你這是要幹什麼?”
“轉了一圈,你發現出口了?”
徐南生冷冷地瞥了林清璞一眼,然後走到這麵牆前,將手放了上去。
林清璞看著徐南生這一係列怪異的動作,心裏像是明白了什麼,於是試探性地問道,“是不是用冥世看到你的結界了?”
“是”,話音剛落,林清璞突然就感覺到一股一場炙熱的氣流從那麵牆體傳來。
緊接著,整個空間的牆體就裂開了無數道裂縫,如火的紅光頃刻從縫隙中射出,湮滅了林清璞插在地上的那柄風劍的光芒。
牆麵就像是被撕裂的紙屑,開始洋洋灑灑地剝落,但在落到地麵時,就會化作光灰消散。
這景象很瑰麗,林清璞覺得這完全不亞於自己曾見到過的那麵氣衝九的大瀑布。
眼下的景象,雖然缺了幾分恢弘,但瑰麗也神奇,就像是飛鳳飛舞時灑落了她的光羽。
等林清璞回過神時,徐南生已經走出了這個倉庫,整個空間也隻剩下了自己和那柄散著淡光的劍。
現在看來,果然這個倉庫是用了某種幻術所粉飾。
方才還平整無比的牆體,此刻竟變得凹凸不平,而且也失去了那種剖麵所特有的光澤。
林清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走到風劍前,將其拔了出來,接著劍光,他隱約看到了一個弧形的洞口出現在了之前徐南生所在的位置。
“老徐已經走了吧”
他心裏暗自嘀咕一聲,便大步邁向那黑漆漆的洞口。
等穿過這洞口時,遠遠就看到了一個朦朧的人影,但氣的感覺讓他很熟悉,正是先進來的徐南生。
這裏的空間顯然要比之前他們所在的倉庫大了很多倍,風劍擴散出的光芒也沒能照到空間的邊界。
林清璞又給風劍注入了一些靈力,待劍體增長了一倍,他才走向徐南生。
很明顯,這裏的硫磺味又重了不少,隻是徐南生的手裏有一團用來照明的火焰,但焰色卻呈現出一種讓人心寒的幽綠。
“老徐,這裏的硫磺濃度這麼大,這樣好嗎?”
林清璞走到徐南生身邊,了一句。
“這是幽冥之火,隻能點燃靈物”
“哦”,林清璞點了點頭,這時,他發現徐南生的眼睛一直盯著遠處,一動不動,似乎還帶著一絲疑惑。
於是,他順著徐南生的目光,延伸向遠處,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漸漸顯露在麵前。
可能是眼睛還不太適應這種異常詭譎的視覺,適應了好一會兒,林清璞才將遠處物體的輪廓完全收於眼中。
隻是,這物體的輪廓,大的有些讓他啞然,按照估算的距離,怕是這東西能有五六頭成年大象加起來的體積一般。
林清璞的眼神頓時流露出了疑惑,他轉身盯著徐南生,道,“你見過這種東西嗎?”
“不確定”,徐南生的聲音出奇的平靜,但他總覺得著這種平靜中夾雜著一絲恐懼。
“不確定是什麼意思?”,他急忙追問道。
“我還在洛神的時候,曾與阮千接過一次頭。那次,他給了我兩樣東西”
“是麼”,林清璞將風劍插入地麵,又問道:“兩樣什麼東西?”
“一方玉璽,一紙文件”
“聽起來有些故事”
林清璞苦笑一聲,道。
“紙上,記錄著一個傳,道教的尊,老子當年西行出大周北漠的山海關,最後在西部沙漠羽化升仙”
“這傳我也知道,但和古潼京有什麼關係?”
“一開始我也想不通,後來也是阮千和我解釋了一下,其實在他們宗族流傳下的書籍記載著:老子騎青牛出西關,最後沒入流沙而死”
“沒入流沙!”
當聽到這位道教祖宗竟是沒入流沙而死,林清璞不由地渾身一顫,“難道老子也被卷入了古潼京?”
“老子確實成了道德尊,但他的坐騎卻留在了這裏”
“嗬,人們常,一人得道,雞犬升”
“他騎的牛有點特殊……”,著,徐南生就收回目光,轉而盯著林清璞,“其實,這不是牛,隻是體形如牛,但頭……卻是虎頭”
“虎頭?”,林清璞不由地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才道,“形如牛,首如虎,背生雙翼,此乃窮奇,洪荒凶獸之一。《山海經注》裏麵有一些類似的記載……”
“阮千也承認,是窮奇。”
“真的是窮奇!”,林清璞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轉身看著遠處的巨影,一種莫名的敬畏感油然而生。
“那邊的影子,就是窮奇的肉體,可能瀛洲的士兵取下的那些晶石碎片,就是這”
“窮奇難道沒有反抗?”
“窮奇當年同老子一同陷入流沙時,本以為可以恢複自由身,但老子卻在羽化成仙時,將他鎮壓在了古潼京。但在幾百年前,鎮壓窮奇的陣法莫名被破,一度成為西部大害”
“為什麼史書沒有記載窮奇為禍的事情?”,林清璞摸了摸鼻子,有些疑惑地追問道。
“因為,怒軒泱界從界派人鎮壓了窮奇,見過窮奇的凡人,沒一個活下來”
“怒軒泱界?怪不得沒記錄”,林清璞正嘀咕著,突然察覺到了一絲怪異的地方,他抬起頭,盯著徐南生,有些嚴肅地問道,“阮千,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
“你難道沒聽過詭道阮氏?”,徐南生冷冷瞥了林清璞一眼,有些不屑地道。
聽徐南生這種語氣,林清璞心裏當然有些不悅,但他是個識大體的人,自然不會因為一些性格上的問題吵鬧。
其實,他早就習慣了這樣子的孤傲的徐南生。
“怒軒泱界的事情,我確實不太了解”
“現在執掌怒軒的一脈人,就是詭道阮氏。有兩個人你應該還記得,馮屹和雷羈”
“記得,難道古潼京和他們也有關係?”
林清璞拍了拍紛雜的腦袋,有氣無力地問道。
“他們和古潼京沒關係,我想的是,馮屹其實是戰魔一派的後裔。這事,你總應該知道吧”
“戰魔一族在一千年前因為私通魔洛泱界,想要攻占怒軒,似乎計劃失敗了”
“是,戰魔一族的人因為好戰無謀,常常給怒軒惹事,所以一直不受承魂重視,後來就因為這件事,全族人都被放逐到了魔洛泱界”
“他們還真……”,林清璞苦笑了一聲,然後才又道,“老徐,你阮千還給你了一方玉璽?”
“阮千是當你暴走時,這東西可以起到鎮壓的作用”
“我都暴走很多次了……”
林清璞翻了翻白眼,想著阮千這家夥兒怎麼不提前和自己打聲招呼,不過也不能怪他,畢竟隻是見了幾麵,一行人便被那場流沙掩埋。
“我感覺這棟東西沒這麼簡單吧”,他又補了一句。
“怒軒泱界封印窮奇時,用的是焚神羽陣。這玉璽,應該就是我們進入陣法的鑰匙”
“我們?”,林清璞有些狐疑,他盯著徐南生,問道。
“這是你唯一解開火麒麟封印的機會”
“是嗎?”,林清璞苦笑了一聲,“也不知道阮千和淩靈現在在哪裏”
“他們的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著”
“對於我,他們都是不可或缺的人。老徐,從到大,我們這方麵一直都相悖”
罷,林清璞就從地上拔出了風劍,“我不會放棄任何人。”
“你口中的信念,鏡花水月而已。當你真正觸碰的時候,才能理解什麼是痛苦”
“再怎麼痛苦,我不會拋棄我在乎和在乎我的的人。”
這話時,林清璞刻意看了徐南生一眼,才邁開步子,走向窮奇的軀殼。
——你我都是在孤獨中長大的人,我一直堅信,我們能夠相互理解彼此。
窮奇的軀殼,果真是由那種能夠吸收靈力的黑色晶石構成,可能是這裏有徐南生提到的‘焚神羽陣’的威懾作用,所以,林清璞也沒感覺那種要把自己魂兒吸走的感覺。
他繞著窮奇的軀體看了一圈,有很多近地的部位已經被破壞了很多,至少,窮奇的前腿已經缺了半。
而且,窮奇軀殼所擺出的姿勢很怪,就像是生前做過苦痛的掙紮一般。雖然看不清窮奇的麵部表情,但林清璞也能想象到多麼猙獰。
實話,林清璞很懷疑當年老子所騎的‘青牛’,究竟是不是眼前這龐然大物,畢竟老子生前也是個凡人,想要騎在這窮奇的背上,也著實不易。
轉過一個彎,林清璞就看到了徐南生,他也在觀察著窮奇的身體,但從那漠不關心的眼神就能看出,隻是看看而已。
“老徐,我覺得這些東西在走之前最好毀掉”
林清璞走到徐南生麵前,有些憂慮地道。
“我們加起來都不夠把它一條腿弄斷。”
“你就不能的委婉一點嗎?”
林清璞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又道:“焚陣的陣眼在哪呢……這裏似乎沒什麼擺陣的痕跡”
他剛剛罷,就看到徐南生忽的將手中的火團拋向空中,隻見那團火剛一升到空中就立即四分五裂,以極快的速度落在了各處的牆壁之上。
這些零零星星的火焰,就像是被什麼黏住了一般,牢牢地吸附在了牆上。
這般,整個空間的全貌也顯露出來,林清璞這才發現在窮奇的身後的牆壁上,刻著一些極其複雜也怪異的紋路,而在陣紋的中央,確實有一個方形的口,大和徐南生給他看的玉璽差不多。
“這應該就是焚神羽的陣紋”
“這?”,林清璞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那些紋路,又道,“能降服上古凶獸的神陣,難道隻有這些紋路就可以了嗎?”
“大而化簡,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罷,徐南生就自顧自地走向那麵牆壁,林清璞看到他從懷裏掏出了那枚精巧的白玉印,利索地嵌入了陣紋的口中。
那枚玉印嵌入口的時候,林清璞心裏多少有一些緊張,或者是一種期盼,畢竟壓製神獸的陣法,他隻在一些道藏上讀過。
隻是,接下來也沒有發生什麼驚動地的場麵,整個空間一時靜到了極點,他隻能聽到自己與徐南生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他想什麼,但嘴卻怎麼不受自己控製,不知何時,地麵上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霧。
倦意,就像是奔湧的潮水,很快就將身體的每一處細胞所麻痹。
似乎隻用了不到一秒,他就有一種旋地轉的感覺,忽的眼前一黑,再也沒了知覺。
……
……
現在的林清璞,真的很想吐槽,自從來到這見鬼的西部沙漠,他已經昏厥了不下五次。
似乎‘昏厥’這個詞同自己很有緣分,朦朦朧朧中,他苦笑了一聲。
神智恢複了不少,但還不足以讓自己蘇醒。
在這種混沌的狀態下,他隻感覺到很熱,還有一種刺鼻的硫磺味,這種濃度遠遠超出了之前。
好像是做了很多夢,可惜他一個也沒有記清,不過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這些夢都與一個人有關,那就是雨辰公主。
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他的最後一個夢,之前遇到的那個戴麵具的少年,背著雨辰公主從一座建築中走出,而其背上的雨辰的臉色很差,慘白的就像是抹上了一層石灰。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沒有一件衣服,白皙的身體上,似乎還沾著很多濃稠的液體。
林清璞的心頭突然湧現出一個很不好的猜測,而他此刻的感覺,更多的是憤怒。
在這種悲憤的刺激下,林清璞終於大吼一聲,舉劍刺向那慌忙離去的麵具男。
而自己就像是會瞬移一樣,瞬間就出現在了麵具男的麵前,劍尖一下子就刺入了麵具之中。
伴著怒吼聲,這黑白條紋相間的麵具,哢的一聲,裂成了兩半。
隻是麵具下這人讓林清璞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被自己刺傷的人,竟是徐南生。
額頭被刺出一個窟窿的徐南生,就這樣停在了原地。而他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很焦急。
“老徐!”
看著慘死的徐南生,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頭在地上猛磕,鮮血一下子就四濺開來。
“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他嘴裏反複重複著這句話,但如此真實的疼痛卻狠狠地摔了他一個巴掌。
林清璞的嘶喊,最終變成了啜泣,淚珠滴答滴答地落個不停。
他慢慢拿起地上的風劍,看著那淡淡的金光,苦笑一聲。然後又合上了雙眼,將劍刃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老徐…雨辰,對不起……”
正當他要滑動劍刃時,突然感覺持劍的手一陣灼痛,劍哐的一聲就跌落在地。
待他再睜開眼時,卻是漆黑一片。
而後,一雙泛著青光的眼睛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冥世?”,林清璞心裏咯噔一下,渾身就像過電一般,腦袋也疼得厲害。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入了他的耳中。
“你看到的,都是幻象”
——徐南生!!
林清璞啊的一聲吼了出來,緊接著眼前出現了一係列扭曲的光斑,過了好一陣子,才算是形成了可視的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