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香這次完全沒有張檸掙了錢的喜悅。
碰見死人,他們年齡大的都得繞著走,何況是小孩。
老人的說法,陽氣弱的人,直接被衝死都有可能。
張檸反應過來農村老人們的各種忌諱,才驚覺自己找的這個借口一點都不高明,“爸,媽,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那麼魯莽了。”張檸乖巧的“認錯。”
張德勝皺著臉,“行了,這件事,出去別亂說,別讓人知道,總歸不是什麼好事。以後注意點。”
他們這姑娘,真是越來越膽大,啥事都敢往上衝。
張檸趕緊解釋,“我給向東哥說錢是我二哥給我的。”
這時,大門口的大黑叫個不停。
張順掀起門簾,看到院子裏站著個衣著襤褸的老者。
好像剛才拉化肥時在巷子口瞥到過一眼。
他隨口說,“等下,給你拿麵。”
村裏經常來這種人,剛才他在巷子口看到,一點不覺得奇怪。
大家對村裏跑的要麵客習以為常,都變得麻木。不會過於熱情的叫到家裏去給口飯吃或怎樣,因為你不叫他也會上門的。
“可以進去歇歇嗎?”老者操著外地口音說道。
張順看著這個大鬥笠遮住半個臉,露出的臉抹的跟叫花子一樣的要麵客,麵露糾結。
他朝屋裏說道,“來了個要麵客,想進來歇歇。”
“那就讓進來唄,你問個什麼勁?”對於張順的表現,張德勝語氣不悅。
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平常也有要麵的進來歇腳。
張順朝院子裏的人開口,“進來吧。”
老者進了屋,剛動筷子吃飯的張檸,抬頭,一眼看出這是與她同坐四輪車進村的乞丐。
下車後她忙著拉化肥,以為到村裏他就去到處轉悠了,她也沒在意。
王蘭香看到進來的人如此髒兮兮,眉頭微微一皺,很是嫌棄。
怪不得張順要提前征求他們的意見。
張德勝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招呼他,“老哥,坐,是不是沒吃飯?”
老頭點了點頭,“沒吃。”
“順子娘,去廚房裏還有沒有吃的。給老哥拿點。”
王蘭香有些嫌棄老頭弄髒了她剛洗的沙發罩,提過來一個板凳,“來,坐這個。”
“沒了,隻給檸檸做的,廚房裏沒啥吃的了。”
王蘭香站在一旁,冷冰冰的回道。
“我給你拿點麵吧?”
這邊來的,一般都是要麵,要夠一袋就背回家。
老頭坐到板凳上,“我想吃飯。”
張檸放下碗筷,“爸,媽,這是個外地人,我們一起坐四輪車過來的。估計是餓壞了,。”
張檸將王蘭香剛端進來她還沒動的一盤韭菜雞蛋端過來,衝張莉說道,“姐,去拿雙筷子,再拿個饅頭,讓大叔吃吧,我吃麵條就行。”
王蘭香不情願,想阻止她,“檸檸,那是我給你炒的雞蛋。”
姑娘一個禮拜就改善一次夥食,咋能便宜了要麵的?
“媽,你下次再給我炒。”
張檸將盤子放在小木桌上,麵帶微笑,“大爺,吃吧。”
老者沒抬頭,抹的很髒的大掌伸出來,拿了張莉遞過來的筷子,開始埋頭吃飯。
張莉看到老頭比鄰居家李二楞還髒的手,嘴角微抽,自動坐到了離老頭較遠的地方。
張檸端著半碗麵條,就著土豆絲,狼吞虎咽的吃著。
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話,“爸,哥,等過幾天豆角藤蔓長出來就得追肥了。”
“檸檸,你放心吧,我們操著心呢,過幾天看天氣預報說有雨了就抓緊追肥,到時候雨一下,肯定長的快。”自從上周聽說農業局的人也許會來考察後,張德勝現在比家裏任何人都重視那塊豆角地。
張檸提醒,“我哥的腰可悠著點,剛才為了給李大叔炫耀,逞能抱化肥,我看我哥臉都白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等徹底好了再出力。”
張順麵露尷尬,“剛才抱第一袋的時候沒感覺。第二袋是有點勉強了。”
“嗯,以後可得悠著點,慢慢來。”
“姐,你去舅舅了嗎?舅舅那邊有沒有消息?”
張檸話鋒一轉,旁敲側擊的問。
她想知道他們建廠的進展情況。
更想知道秦鋒到底有沒有來磐石鎮。
又不好意思再打電話。
張莉回道,“去了,舅舅昨天接了一個老板,聽說這幾天要舉行開工奠基儀式,他們還在等施工隊那邊的一個老板過來。”
等施工隊的老板過來?那不就是秦鋒麼?他還沒來?
“你們知道那個老板是誰嗎?”張檸抬頭,神秘兮兮的看向一家人。
張順好奇,“誰呀?你認識?”
張檸燦爛一笑,“你們都認識,就是秦鋒先生。”
“啥?咋是他呢?”張德勝意外。
“人家上次來咱這邊,就是來考察的。”
“這樣啊,那秦先生這次來,一定讓他再來家裏吃飯。”
張德勝聽到鎮上要施工,也躍躍欲試,想找個活幹,“檸檸,你跟秦先生能說上話,到時候能不能跟他說說,給我在工地上找個活?我以前跟過泥瓦匠,伺候大工的活都會幹。”
“爸,工地的活那麼辛苦,你就別去了。”
“現在小麥種上了,苞米也掰回來了,地裏沒啥活幹,我待家裏幹啥,能掙點是點。”張德勝還不到五十歲,是家裏的壯勞力,一刻都閑不住。
張順跟他搶,“爸,你別去,我去。”
“我去。”張德勝堅持。
聽著父子倆爭搶,張檸嘴角微抽,哎呀我去!
她打斷他們,“行了,你們別爭了,到時候問問有沒有什麼輕鬆點的活給你們幹,要是沒有,出苦力的活就別去了。”
張檸從兜裏掏出兩百塊錢,笑眯眯的走過去給張德勝,“爸,今天人家總共給了我五百塊,這是賣化肥剩下的,這兩百給你。剩下的我買複習資料。”
給了錢,興許能忘了去工地幹活這一茬。
張檸怕她爸媽又嘮叨,沒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從袋子裏掏出一塊紅底白點的條絨布給張莉,“姐,我給你攬到生意了,這是陳老的孫女給的布,讓你給她做件衛衣,她的尺寸我一會給你寫下來,你量著做,多用點心。喏,這是手工費。”
張檸將十塊錢塞給她。
“咋給這麼多呢?鎮上的裁縫做件上衣也就三四塊啊。”這都夠幾件衣服的手工費了。
“我說了讓她給五塊,她非多給,下次再做不收費就行了,總之你得用點心,她看上的是這個款式。”
張檸又從塑料袋裏掏出一包藥給張順,“哥,這是你的藥。換了個藥方,家裏的藥吃完就吃這一副,下午要是有時間,給你煉藥。”
“好,謝謝妹子。”張順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
王蘭香手裏拿著給陳雅芝做衣服的布,開心的小眼睛眯成了縫,“我家檸檸真是咱家的福星,你看,治好了我和順子的病。自己掙錢,還帶動莉莉也掙。”
一家人聊的熱火朝天,絲毫沒有在意旁邊還有個陌生人在埋頭吃飯。
老頭看似餓極了一般,大口往嘴裏塞著饅頭。
實則吃進嘴裏卻是細嚼慢咽。
他聽著一家子的談話內容。
每聽到一句與治病抓藥有關的話題,被大鬥笠遮擋著的眸子就波動幾分。
過了好一會,張德勝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到地上小板凳上坐著的老頭身上。見他黑乎乎的手裏還抓著半個白饅頭,他意外,不是餓嗎?咋到現在還沒吃完?
“順子,給這位老哥倒杯水,饅頭可能太幹了。”張德勝看著他啃幹饅頭,心裏不是滋味。
“我來倒吧,光顧著聊天都忘了給大爺水喝了。”
張檸從暖壺裏倒了杯水,端過去,遞給他,“大爺,小心燙。”
老頭接過水,低低的道了聲謝,“謝謝姑娘。”
張檸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他的手上。
手背上滿是泥灰,奇怪的是,他的指甲縫裏卻是罕見的幹淨。
這不像個乞丐的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