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春來空鬥畫眉長 之二 水聲猶是哭襄王(1 / 1)

眾官員聞聽此言,一下子都扭頭看向了角落裏的薛濤。

薛濤聽著節度使大人在問自己,她略一思忖,慢慢地站起了身道:

“女學識淺薄,感想幼稚,求各位大人不要見笑了。我,我還是即席賦詩一首吧?也道道我的淺見……”

“薛濤校書,你雖為女子,但書墨不遜須眉。你且於前麵來直接書寫了,也讓武吏們沾染些墨香。”韋皋不容置疑地口氣命令道。

薛濤聽了,隻好走到眾人麵前的書案旁。喬二寶連忙給她研墨、鋪紙,並拿了鎮紙壓上,在一旁靜靜等候著。

眾官員都從座上站立起來,盯著書案上的巨幅宣紙,都在等著看這傳中的才女,這被節度使大人竭力捧拔的風塵女子,這打扮出眾豔麗異常的絕色美女,這還涉世未深,芳齡剛過及笄兩年的少女,她的胸中究竟有多少翰墨?

隻見薛濤神態從容地拿過一隻巨柄毛筆,飽蘸了濃墨,提筆落墨一呼二就了一首七言《謁巫山廟》,然後退立一旁。

喬二寶迅速地用兩手舉起巨幅宣紙,又嫌不夠高就站在了椅子上,麵向了眾官員。頓時,一副行雲流水龍飛鳳舞的詩作翰墨呈現在眾人麵前。隻見詩曰:

亂猿啼處訪高唐,

路入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

水聲猶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陽台下,

為雨為雲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

春來空鬥畫眉長。

“哇——”、“嗚呼!”眾人情不自禁地發出一片驚呼聲。

眾人首先驚呼的是這猶如百萬雄兵的字。隻見這字一筆而下,觀之若脫韁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又如蛟龍飛流轉騰挪,來自濃重,又歸於漸淡,這蒼勁的翰墨似乎蘊含了地乾坤的靈氣,氣勢磅礴,溢滿全紙。

眾官員由衷的在心裏佩服了,這,若非親見,讓誰也不能相信這是出自一女子之手,且是尚及十七歲的少女之手。

就連韋皋也看的呆了。雖然,韋皋久聞薛濤的才名,但是親眼看她現場即興書法還是第一次。這字頗得王羲之之蘊藉,確乎不僅是出於勤奮修煉而來,還有賦潛質的神來之功力。

韋皋並不想當麵誇讚,隻是靜默著不語,再一字一字地細讀其文。

這“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猶是哭襄王。”——從一般的感念,一下子轉折,轉出了截然不同於俗念的意境,甚是巧妙;這“朝朝夜夜陽台下,為雨為雲楚國亡。”——甚是巧妙地點出了主題,真乃畫龍點睛之筆;這更讓韋皋稱奇驚喜的是,這一句猶是道出了他此行此時的心境;這“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絕好的結語,讓許多的感慨恰到好處地戛然而止。

嗚呼!這詩文真乃佳作!這女子真是才女!

韋皋從心裏佩服極了了,但還是靜默不語,隻待聽眾官員的閱讀見解。

眾官員也讀出了詩文的意境,都被驚訝的無了言語。一瞬間,全場沉靜了下來。

片刻後,就聽到眾人紛紛地議論開了:

“諸代文人對巫山及巫山廟的抒詠詩文,皆是以****為主題,多數的還帶有點緋色意蘊,以至於以後‘巫山雲雨’竟成了男歡女愛的代名詞也。”

“然,薛校書的詩文偏偏寫出了惆悵懷古的意蘊也,大有憑山憑水吊望,感喟世事滄桑的味道乎!”

“對極了!哈,哈,薛校書偏偏借古諷今也。咦!也,也暗諷了,暗諷了男,男權者們慣有的沉溺女色誤國誤民的‘不良嗜好’也”。

韋皋聽得眾人議論,感覺此行這時才達到了他的目的。他從心裏感激起薛濤來。

但韋皋何人?他是男人中的極品啊!他也是深謀遠慮的權謀啊!他在佩服讚美的同時,也驚訝地品味出了薛濤潛藏在詩文裏的“不卑不亢”和“軟中帶硬”,感覺出了薛濤的諷喻意味和敢於對男權及權勢委婉批判的精神,也感覺出了她“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且具有對試圖詆毀自身尊嚴行為挑戰的鬥氣。

這發自於女人已是不易,更何況是發自於十分年輕且身份、地位低下的樂籍人員薛濤,這確實是殊為難能可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