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懇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從清晨到日落。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靜靜地躺著,長長地睡上一覺。
蕭齊趴在床邊,癡癡地望著程懇蒼白秀麗的容顏。一雙眼熬得通紅,嘴唇幹裂,嘴角已經起了泡。
曾幾何時,他多盼著能有一個機會,隻有他和她,遠離喧囂的人群,靜靜地待在一起,什麼也不用做,什麼也不用想。
現在,她就在他麵前,距離不過一尺。沒有彼此怨懟,也沒有惡言相向。甚至,他可以肆意親吻她的額頭和臉龐,將她微涼纖細的手緊緊包在自己的掌心裏。
可是,如果有得選,他根本不願意有這樣的機會。他寧肯她像見到貓的耗子一般躲著他,又如警覺的刺蝟一樣對他豎起全身的戒備。隻要,她是安穩的。隻要,她還會笑,還能怒罵,而不是這般死氣沉沉地躺在自己麵前,不言不語,安靜得仿佛一縷魂魄。
睡夢中,程懇微微蹙起了眉,低低地哼了一聲,長長的睫毛不停地抖動著,似乎在夢裏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
“心心。”蕭齊切切地喚她,“哪裏痛?別怕,我在這裏,哥哥在這裏。”
程懇的身體扭了扭,手指下意識地蜷起。
“乖。”蕭齊輕輕搓著她的手心,試圖讓她平靜下來。目光觸到她腕上的那道疤,心髒驟然一縮。他輕輕抬起她的手腕,放在唇邊反複親吻,慢慢的,淚水順著幹涸的眼角淌了下來。
病房的門嘎吱一聲響,蕭齊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目光卻沒有遊移。
“怎麼樣了?”是剛結束手術,匆匆趕來的阿誠。
蕭齊並不回頭,隻無聲地搖搖頭。
阿誠歎了口氣,拍拍蕭齊的肩膀,“去洗把臉,休息下,我來替你。”
蕭齊仍是搖頭,目光緊緊地鎖定程懇,似乎生怕一個晃神,她就會消失不見。
阿誠探下身子,拿手背貼了貼程懇的額頭,轉而對蕭齊道,“聽我的,去休息下,好好吃個飯。這樣下去,程懇還沒醒,你自己先垮掉了。”
見蕭齊還是不肯,阿誠用力推了他一把,“你也不想她一醒來,看到的就是你這副落拓模樣吧。”
蕭齊終於抬眸看了看阿誠,慢慢地站起身來,“謝謝你,我很快就回來。”他一整天沒吃沒睡,嗓子幾乎啞得發不出聲。
阿誠看著蕭齊的頹廢身影,再歎了一口氣。似乎仍不放心,他在門口躊躇了半晌才慢慢離開。
洗手間的鏡子前。
蕭齊定定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頭發淩亂,衣裝不整,雙眼滿布血絲。手臂上的幾道劃痕,已經結了暗紅的疤,他狠狠地按了按其中一道,遠沒有心裏那麼疼。
蕭齊扯了扯身上阿誠帶過來的,不太合身的黑T恤。用力擰開水龍頭,把臉伸到底下,嘩嘩地衝洗。
蕭齊直起身,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又匆匆地從洗手間出來,剛走出幾步,就與從電梯裏出來的曾黎迎麵碰上了。
“你在這兒啊?”曾黎問。
蕭齊點點頭。
“程懇……”
“還沒醒。”
“別著急了,醫生不是說沒傷到要害嗎,早晚會醒的。”曾黎說完,擔心地看了蕭齊一眼,強擠出個笑,“我,給你帶了點吃的。”她舉起手上的保溫桶,在他眼前晃了晃。
“謝謝你。”
“不用。”
蕭齊又不說話了,埋頭往病房的方向走。曾黎跟在他身旁, 與他錯開一個身位的距離。
她覺得眼前的沉默實在有些詭異,隻得自顧自地打開話匣子,“蓮藕排骨湯,清火的。你多喝點,對嗓子好。”
“謝謝。”
“說了不用。”曾黎的聲音小了下去。
兩個人還未到門口,就聽到病房裏傳來的低低的交談聲。蕭齊先是一愣,臉上浮起一絲狂喜,往前衝了兩步,又慢慢地停了下來。
“我都聽小黎說了,你怎麼這麼傻啊!”是阿誠的聲音。
“我,我這不是……好好的……”
“你說,你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怎麼跟你哥交代啊!”
“對不起,阿誠哥,讓你擔心了。”程懇的聲音很低,“我那時候沒想那麼多,就是,就是不想看他有事。”
“傻丫頭,先前還死不承認心裏有他。這回倒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嗎?”
程懇沒接話,反問道,“阿誠哥,你有沒有後悔過?”
似乎是程懇的問題太突然,阿誠沉默了很久,才輕輕地應了一個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