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宮(1 / 1)

轉眼便過了半月,春意終於漫染了整個寧府。從門口錦簇的迎春花到後園池塘邊搖曳的翠柳,沒有一個角落不被灌入勃勃生機。風吹過,撩起一陣竹淮花的香味融入滾滾清茶中,叫人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愜意怡然。

我闔目小憩,雲兒在一旁昏昏欲睡地輕輕搖著竹扇。鼻端竹淮花的香味散了又濃,濃了又散,優柔寡斷得讓我直想沉沉睡下去。

不知為何,到了寧府後身子乏了許多。

前幾日跟寧誠梅說,他卻笑著一個爆栗敲上來直說我過得太安逸了,搞得我哭笑不得。

正想著,門被推開的聲音嘎吱響起,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摻著笑意的熟悉男聲就撞了過來:“媚兒呀,你這一天渾渾噩噩的,難不成是春蟲入腦,就要春眠了?”

話剛剛才落,雲兒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又被我故作威風地瞪了下去。

“那可不是,我可不跟某位大人一樣,整日好酒好肉好曲兒催著,書奏一本又一本時時醒著腦。唉,人比人比不得。”

“嗯,是得讓你改改夥食了,然後每天到書房來給我打打下手。”

“……”

雲兒到底是沒忍住,哈哈大笑出來,我惱羞成怒刷地睜開眼,寧誠梅從眉梢到嘴角都帶著笑意的臉便充滿了整個世界。

看來他今日心情不錯。

寧誠梅一身白衣輕盈,舀起茶壺倒了杯茶坐在那便酌起來,一口而笑:“沸過九循的晨時草露,去尾的碧螺春茶葉,媚兒原來對我如此上心。”

“茶神。”我不冷不熱回過去,整衣下榻悠悠晃到茶幾前坐下。

——“媚兒呀,是最懶的,能坐著就不會站著,就躺著就不會坐著。”

記憶裏青澀麵孔的寧誠梅一身錦衣合扇說道,麵前五官挺立已沉澱下鋒芒的寧誠梅收袖緩緩飲著茶。

茶杯裏波瀾款款,折射出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

“媚兒,據母妃葬入皇陵的時日已過百天。”金輝中我看不清寧誠梅的臉,唯有他一句一停的話語入耳:“我為母妃的守孝明日就會結束,也就是說明日,聖旨就會到達寧府。”

我提杯的手一頓。

寧誠梅繼續道,聲音多了絲波瀾,多了絲遙遠縹緲,分不出喜怒哀樂:“明日,我就是三王爺了。”

明日,寧大人的守孝就結束了。再沒有寧大人,隻有流落民間終歸皇室的,‘三王寧氏’。

我理了理思緒,對著茶杯扯起唇角:“好呀,你終於可以輔佐在側了。”

風呼呼吹過,窗搖擺著砸上,清脆的響聲嚇得我猛地一抖,立刻灑了一手的茶水。

“小姐!你還愣著幹什麼啊!快甩掉水啊!你的手都紅了!”我還沒反應過來,雲兒卻慌慌忙忙叫起來,抓著我的手就拿起自己的袖子一通猛擦。反而更痛。

“寧誠梅?”

正忍著痛,手卻被拉進帶有薄繭的指中,涼氣自寧誠梅嘴下呼呼送過來。

“媚兒還是跟從前一樣傻氣。”他道。

餘光中雲兒悄悄背過了身,臉頰像兩團火燒雲。

寧誠梅顯然也注意到了,笑得曖昧無比。我憤憤抽出手,寧誠梅終究哈哈大笑出來。

清楚的聲音回蕩在耳際,他愈笑愈猖狂,被我連連叫停後才堪堪頓下來不停道“不會笑了。”

而我並不知道,這個“不會笑了”,指的是往後的時光,往後的三王爺,再也不會這樣笑了。

因為現在的我,被寧誠梅笑意的一句:“媚兒,隨我入宮吧。”,輕輕撥開了整個世界的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