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個喝醉了的人,是絲毫講不通道理的。而跟一個喝醉了的神仙,連道理兩個字都沒法提。
被拉著去轉生台的路上,召墨元君深深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待要不去,飛瀾神君就立馬擺出一副他是無恥小人的樣子,好似那個共工氏的神女之所有淪落到如今的境地,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明明自己想說的是他,讓他放下,結果他反過來指責自己,口口聲聲說那個傷透了共工氏神女的心的凡人少年,是自己。
還說什麼,共工氏的神女輪回的這麼痛苦,自己也別想好過。
看看他說的這些話,完全沒有一個神君該有的樣子。也就是他生來便是神族,否則,就這樣的脾性,恐怕在凡間輪回個千百世,也修不成仙根。
來到轉生台前,便看到天樞星君那熟悉的身影。天樞星君看著被飛瀾神君拖過來的召墨元君,笑得高深莫測。
轉生台上,四個神官押著一個神女,那神女一頭火紅色的長發,頭發懨懨的披在身後。身形纖細,瘦的整個身子都被頭發遮蓋住,隻能看得到及膝的長發下,一抹柳黃色的裙角。
“時辰到了,共工氏,跳下去吧。”一個神官說道。
那共工氏朝前走了兩步,站在轉生台的邊緣,前麵就是一望無際的雲海,隻要跳下去,就又是一世的輪回。
這種場景,召墨元君見過好多次了,但凡下界曆劫的神仙,都要從這裏跳下去。雲海下麵,就是充斥著煙火氣的凡間。雖則下界曆劫於修為有莫大的好處,可是,如這共工氏的神女一般,總是勘不過去,便會使靈性受損,損傷元神。
“先等一下。”飛瀾神君不管不顧,拉著召墨元君,就往轉生台上衝過去。
兩個神官過來阻攔,喝了酒的飛瀾神君,比往日蠻橫了不少,兩個神官用足了力氣,才堪堪將他扯住。
“飛瀾神君,你要幹什麼?”
畢竟是醉了酒,被拉住的飛瀾神君怎麼都掙脫不開,眼看著共工氏一頭就要紮進雲海裏了,吼了一句:“先別跳啊,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
終究了晚了一步,他喊出來的時候,共工氏的腳已經離了轉生台,慣性讓那頭火紅色的長發都飛揚了起來。
落下去的時候,那雙無神的眼朝這邊瞥了一眼,然後就不見了。
不知怎麼的,召墨元君看到那一眼,心突然就悸動了一下。那眼神,太熟悉了,在凡間臨死的那一刻,腦中閃現的就是桐月那樣看他的畫麵。
就兩個字——絕望。
四個神官見共工氏已跳入輪回,方舍了飛瀾神君,徑自走了。此時飛瀾神君癱軟在地上,嘴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說著什麼。
天樞星君上前,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召墨元君的肩膀,然後不等他說話,捏起個口訣,攜著飛瀾神君就走了。
臨走之時,兩隻眼睛眨得跟進了蟲子一樣,令召墨元君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這老兒,不知在搞什麼鬼。
回到有情司,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腦子裏翻來覆去的都是那雙眼睛,以及那眼睛裏透出來滔天的絕望。
凡間的事情他記得不太清楚了,唯獨那雙眼睛,令他怎麼都忘不了。
盤腿坐著,念了幾遍清心咒,不知不覺,迷迷糊糊就睡著了。這一覺,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
揭榜的那一天,整個召府比過年還要熱鬧。他騎著高頭大馬來到府門前的時候,桐月早就滿臉驕傲的候在門口,蹦跳著跑過來抱住他的胳膊。
“阿哥,我就知道你一定能中狀元。”
召墨看著桐月鼻孔都快要朝天的小臉,大笑一聲,伸手就揉亂了她梳得端端正正的頭發,金釵都要掉了下來。
桐月一把壕下頭頂的金釵,腳一翹,舉著金釵就插到了狀元郎的頭上,然後抿著嘴偷笑。
眾人目瞪口呆,看著狀元郎頂著一支金絲點翠蝴蝶釵,昂首闊步就進了府門。
畫麵一轉,是他大婚的那天,桐月在房裏哭著不肯出來,任誰叫門都不打開。吉時已到,不能誤了接新娘的時辰,這時桐月打開房門,抱著他的腰不鬆手。
一雙眼睛,哭得和水泡一般,頂著一頭雞窩似的頭發,嗓子都啞了。
“阿哥,你不要娶妻子,你娶了妻子,就不疼桐月了。”
他笑著搖搖頭,把她拉回房裏,拿起梳子給她梳順了頭發,用一支琉璃簪將頭發鬆鬆垮垮的綰在腦後。
桐月仍是扯著自己的袖子不鬆手,他拍拍桐月的手,聲音特別溫柔。
“阿妹,你快好好打扮起來,等阿哥把新娘子接回來,你一定比新娘子更好看。”
桐月這才破涕為笑,這一耽擱,路上緊趕慢趕,還是誤了吉時。不過接新娘子回來的時候,桐月就像當日他中了狀元一樣,一臉驕傲的站在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