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畫麵,是桐月臨死前,他一刻不停趕了三天三夜的路去看她。此時他才知道,嫁到通州的第二年初春,桐月就病倒了,可是她卻攔著夫家不讓給自己遞消息。
拖了一年,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湯藥,桐月的身體還是一天天垮了下去。他趕到的時候,正好看了桐月的最後一眼。
握著桐月的手,感覺到她的手慢慢沒了力氣,慢慢在手心裏變涼。
他突然想起桐月出嫁的那天,鑼鼓喧天中,桐月伏在自己的背上,輕聲說了一句話。
她說:“阿哥,我不想嫁那麼遠,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那時候他笑她成了新娘子了,還和小孩子一樣任性。轎門落下的那一刻,依稀看到桐月撩起了蓋頭,細細的流蘇後麵,桐月的眼神,特別的絕望。
那時,他以為自己看錯了,結果兩年後大雪紛飛時,再見到桐月,竟是他們的最後一麵。
多年以後他躺在病床上,看著在窗前守著的兒子們,回首一生,最忘不掉的,竟是桐月出嫁那天的眼神。
那眼神,和共工氏跳下轉生台的時候,一模一樣。
肩膀不知被誰拍了一下,召墨元君抬起頭來,就見飛瀾神君趴在桌子對麵,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
“你想什麼呢,我都來了半天了,你都沒發現。”
前些日子醉酒的飛瀾神君,此刻神采飛揚的,全沒了當日醉漢的模樣。
“我在想你那天跟我說的故事。”召墨元君說道。
飛瀾神君眼神特別迷茫:“我給你講什麼故事了?”
“你不記得了?”
“我該記得什麼?”
召墨元君擱下手中的筆,坐直了身子打量著飛瀾神君:“兩天前你喝醉了,跑來我這裏發酒瘋。”
飛瀾神君搖搖手:“你胡說八道,我是喝醉了沒錯,但我沒醉到不省人事。我從天樞星君那裏出來之後,頭有些暈,就回紫元宮了,一直睡到自然醒呢。”
他果然不記得了?召墨元君沉吟良久,想起那日在轉生台前,天樞星君的神情格外神秘,如此看來,飛瀾神君不是真的醉的啥都不記得了,就是被天樞星君給設計了。
那麼,天樞星君設計他引自己到轉生台前,到底是為什麼?
眼前又閃過共工氏的那個眼神,他恍然覺得,不隻是眼神,連眼睛,共工氏的都與桐月的十分的相似。
“喂,你又在發什麼呆?”飛瀾神君敲了敲桌子,臉色有些不好看,這召墨元君今日不知是怎麼的,自己來了半天,都沒發現。好容易說上兩句話,結果他又開始發呆了。
而且,連杯茶水都沒有,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飛瀾神君轉身就走,這時召墨元君說話了:“你今天不問有沒有發生異常的事情了嗎?”
聞言飛瀾神君立馬坐回了椅子上,特別期待地看著他:“怎麼著,今天有事發生了?”
“確實有。”召墨元君說道,“不如你先告訴我關於共工氏的事情吧,你每次過來問,不都是問她嗎。”
飛瀾神君的臉色立馬有些尷尬,他在椅子上來回扭動著,很是坐立不安。張了張嘴,欲說什麼,又沒說出來。最後實在坐不住,跳起來一陣風似的跑了。
他前腳剛走,天樞星君就來了,捋著胡子站在門口,好像沒打算進來。
召墨元君走過去,朝天樞星君行了個禮。天樞星君朝他點點頭,然後轉身朝偏殿走過去,走了兩步,發現召墨元君沒有跟上去,又停下來等著他。
偏殿中燭火點點,遮蓋著回夢鏡的綢布不知何時掉落在地上。
天樞星君新換了一把拂塵,長長的塵尾一掃,回夢鏡就發出淡淡的星光。那星光像是活一般,化作千絲萬縷的細絲,纏著他們的腳,就把他們拖了進去。
看著天樞星君一派淡定的神色,召墨元君忍著沒好意思尖叫出來。然後,他們就落在了一戶人家的屋頂上。
院子裏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著書生的打扮,正與一個小姐手拉著手道別。正門口兩個書童低頭垂手候在一旁,門外麵一輛馬車,車夫牽著馬往門裏麵望。
“餘郎,早去早回,奴在這裏等你回來。”
那書生緊緊地握著小姐的手,說道:“小姐放心,簡珩絕不會忘記小姐的恩情。待我高中之日,必來迎娶小姐。”
小姐聞言灑了兩行清淚:“餘郎切要謹記今日所言,不要負了奴,不管什麼時候,奴都在這裏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