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裏的前世今生(3 / 3)

方家老爺子萬般無奈之下,遣人遍訪名山大川,尋來得道高僧降伏水鬼,就這樣,玲瓏在花瓶中被鎮一百年。為了化解她的戾氣,大師每日都向她講解佛經。要她明白因果循環的道理,既有今日之果,必有往日之因,既種下今日之因,必得來日之果。當她知道方子言的來世必定會放自己的靈魂自由時,她就專心在瓶裏靜修等待著那的到來,這一等就是百年,而她的暴戾鬼氣也慢慢消磨殆盡。我很奇怪,既是高僧,如何不能將她送入鬼界?對於這個問題,她總是微笑不答,隻高僧對此無能為力。我在心中暗下決心,就是遍訪佛門聖地,我也要想法子讓玲瓏重投輪回,再不讓她飄蕩於紅塵。我知道我的前世曾有負於她之後,也就再沒有強行趕她走了。她從不吃飯,自從離開花瓶之後隻吃香火,而買香我還是供應得起的,她也不睡覺,不用我讓出床來自己去睡沙發。食宿既然都不成問題,她對於我來就沒有什麼麻煩而言。她到是還給我做過一頓飯,可看起來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吃起來不是磕蹦了牙齒,就是滑膩膩的惡心得想吐,敢情這不是臭蟲就是石子變的。

這以後,我再也不敢勞動她的大架了,寧肯餐餐吃泡麵。在吃泡麵的日子裏,我越來越深切的思念起雯來,兩個人在一起也可以商量著如何將一個鬼送走。玲瓏時不時總會冒出來一句:“你願意娶我為妻嗎?”我哈哈大笑,看來她的接受能力還蠻快的,這不都是從電視裏學來的嗎?如果多一些象她這樣的人,那個個電視台就都不用愁沒有收視率了。她可以一整從早到晚做在電視機前眼睛都不眨一下,當然還免去上廁所,吃飯,睡覺等雜事,是典型的電視癡。我告訴她我的女朋友就快回來了,她一回來我們就結婚,我是不能娶你的。她不厭其煩的問,我就不厭其煩的答,每一次她的目光都閃閃爍爍,讓我看不清悲喜,我就寧願相信她隻是一時好玩。其實,即使沒有雯的存在,我又怎會娶一個鬼妻呢?生活和電視畢竟不同。

我從來沒有見過玲瓏狂躁的一麵,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她就是我的一個寵物,一隻玩具娃娃,和雯養的波斯貓沒什麼區別。可就在雯回來的那一,她終於暴露出了她鬼性的一麵。本來我已經囑咐好了她要乖乖地叫雯大嫂,我就把她當妹妹介紹給雯,誰知道她見到雯的霎那,頭上就開始絲絲向外冒著血氣,臉上也回複了她的腫脹和慘白,死魚一樣的眼珠狠很地盯著雯,雯被眼前的一切嚇呆了,我死命抱住玲瓏,大叫著她的名字,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失控?玲瓏從潰爛的嘴中近乎瘋狂的吐出三個字:“沈蝶衣。”我不知道是被眼前的玲瓏嚇住了,還是被命運的遊戲規則給嚇住了。

雯竟然就是蝶衣?那麼我的今生是為前世而活了?在輪回中輾轉一周,原來也隻是在原地打了個圈。那麼,我們每個人的命運是早就在輪回盤上寫好的了?我們營營役役辛苦經營的又是些什麼呢?隻有上帝一個人躲在我們的背後偷笑。玲瓏已經揮舞著長長的指甲向雯撲了過去,雯楞楞的看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怪物不知道躲閃,即使她知道躲閃又如何?人怎麼鬥得過鬼呢?我不及細想,隨手在床腳摸到一樣硬物就向玲瓏的後腦勺砸了過去。無論如何,雯是我兩世的愛人,我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傷害。硬物擊中了玲瓏,並深深插入了她的腦袋,黑色的膿液四散濺開,玲瓏的身體化為一道白光消失不見。一切歸於平靜,連剛剛明明濺到我身上的黑液都無影無蹤。這個家裏好象從來沒有住過一個鬼一樣。

雯似乎腦子裏沒有留下剛才發生的一切,興奮的向我講述著別後的思念,我卻仍然弄不清楚我所見過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幻?“叮”的一聲,有一片陶瓷的碎片掉落在地上,雯撿起來細看,自語著:“這不是我們家的東西呀,怎麼憑空落了下來?”她抬頭看看毫無異樣的花板,又推開窗戶看看外麵澄藍的空,依然沒有弄明白。我頹然跌坐在地上,那是沒有清掃幹淨的古董花瓶的碎片,遺忘在床腳,被我情急之下撿起來砸向了玲瓏的頭部,我並沒有想過要傷害她分毫,我隻想讓她停止對雯的傷害,我本來以為鬼是無可傷害的,哪裏知道我向她舉起的是致命的武器。我前世害她做不成人,今生害她做不了鬼,我對她欠下的債是幾生幾世都償還不了的。我拿過陶瓷碎片,將它遠遠的仍出窗外,我不會將玲瓏害怕的東西留在我的身邊。

雯看見我的樣子,擔心的問我怎麼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象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需要做一些什麼事來證實我生存的意義。如果我前世打算帶著雯遠走高飛的話,今生就讓我們去完成這個心願吧。我已經負了玲瓏,不可再負蝶衣。我誠懇的對雯:“嫁給我吧。”我希望能有一個女孩因了我的這句話而得到幸福。雯的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而我,分明聽到一聲輕輕的歎息,來自宇宙洪荒之外,漫不經心然而卻實實在在地飄進了我的耳膜。行動就行動,第二我就和雯坐上出租車直奔婚證所,我緊緊拉著雯的手,怕這遲到了一世的因緣又會從掌中溜走,司機也感染了我們的幸福,一邊開著車,一邊打趣著雯。突然,在拐彎處衝出來一輛載重卡車撞上了我們的出租車,出租車被卡車帶出了幾十米,然後向路旁翻滾下去。我們被翻滾得渾身要散了架,出租車好不容易被一塊大石擋住,卻來了個底朝,雯早已暈了過去,再看看司機,頭撞上了方向盤,碎骨都已露了出來,眼看是沒有救了。我勉強伸出手推了推車門,車門紋絲不動,再看看車外,油箱裏的油正在點點滴滴漫開來。

我大叫著:“救命啊!救命啊!”可這截高速公路下麵半個人影也沒有,而肇事卡車早逃遁無蹤。我的預感終於應驗了,我悔不該向雯求婚,害她搭上一條性命。這時候,一個透明的影子出現在車窗外,她透明,一點也不為過,整個人就象是用虛線畫出來的一樣,穿透她的身體,我還能看見藍的,黃的地,她就是玲瓏,而此時此地看見她,我的心中是百感交集。我的每一世的新婚之日都會成就三個鬼魂,而我的來生,不知道還能不能這麼幸運。玲瓏看起來極度的虛弱,搖搖晃晃的站都站不穩,可見那歲片的傷害對她有多重,我對她的負疚之情無以複加,可我不對她“對不起”,我知道這三個字太輕,不足以承擔我對她的傷害,我隻希望,她看見我和雯的下場,心裏會舒服一點。玲瓏又慢慢的將兩臂平舉,兩手在胸前圈成圓圈,她又在做法了,可這次再也沒有流動的光環出現在她的周圍了。

她有些急切的甩甩手,重來一次,不行,再重來一次,還是不行。我不忍了,勸她不要再做,我:“如果你是想救我們,那麼你不必這樣做,你大可以恨我,我再死一百次,也不能贖回你所失去的一切。”她坐下來,喘著氣,幽幽的:“我早就不恨你了,大師見過你的前世的屍身後曾過,你不知道在哪一世的時候被人下過咒,你在每一世的新婚之日,都會和新娘一起死於非命。我積聚著這最後一口真氣,就是要在今救你,破掉你所受的詛咒。”我仰長笑,我不明白這樣的時候我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既生我,又何苦讓我生生世世受這等折磨?我倒寧願象玲瓏一樣超然於三界之外,做個無主孤魂,到也逍遙自在,然而,玲瓏又何曾逍遙過呢?地萬物難道都逃不脫上的操控嗎?玲瓏的眼裏滴落下一粒水珠,水珠也是晶瑩透明的,那是一滴淚水,這時我知道,玲瓏雖然成不了人,但她已絕非昔日的鬼了,她已發生了質的變化,但變成了什麼我卻無從知曉。玲瓏站了起來,再一次平舉雙臂,將兩手在胸前圈成圓圈,她咬斷了舌頭,噴出一道透明的水液,水液流動起來,化成變換的光環,她將手臂伸向我和雯,光環飛轉過來圈住了我們,漸漸越轉越快,越縮越緊,在光環消失的一瞬間,我和雯已到了車外,“哄”的一聲,出租車在我們身後爆炸,翻起滾滾濃煙。而玲瓏在濃煙裏的虛線卻在急速的減退著,我大叫:“玲瓏。”

她淒然的笑著:“你本來隻需一聲願娶我為妻,我就可以進入鬼界,得出生門,重回人間,哪裏知道你這樣吝嗇,我等了一百年,盼了一百年,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在最後一句話音落地的時候,所有的虛線已消退幹淨,我癡癡的坐在地上,望著這地蒼穹,雯醒來後,莫名其妙的望著這劫後的一切,而她看到的隻是一片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