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東京承奉官韓德讓覲見——”
三日後的清晨,正在省方殿朝見眾臣的耶律賢,聞報即將前往遼陽府上任的韓德讓在南殿等候召見時,立刻讓內謁使傳喚他進殿。
一襲窄袖緊身征衣的韓德讓大步走了進來,隻見他劍眉斜插入鬢,雙眸清亮有神,一掃一年多來的陰鬱沉悶之氣,顯得剛正從容,風神俊逸,站在殿前的耶律休哥心中暗自為他喝彩。
而他並無旁顧,既沒看坐在群臣之中的父親燕王韓匡嗣,也沒看最靠近陛下的好友耶律休哥和福新等人,步態沉穩,神色端直地走到禦座前跪下,朗聲道:“臣,韓德讓奉旨赴遼陽,今日離朝,特來向吾皇陛下辭行,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祝皇後娘娘蓬島春風、萬福金安!”
“不愧出自韓府文墨世家,你行止坦蕩,言辭不俗,好好好!”禦座上的耶律賢連勝讚好,顯然也很滿意他所展現出來的風采。
讚罷,他的目光似不經意地瞥過坐在身側的皇後,再掃過殿下眾臣中的韓匡嗣,最後落回韓德讓臉上。“愛卿體察國憂自薦戍邊,舍下新婚嬌妻甘願獨自遠行,朕實感欣慰,等你在東京安頓好後,即可遣人傳書,朕會安排你的夫人前去與你相聚。”
“謝陛下關懷!”韓德讓當即俯身一拜,婉拒君恩。“然,臣無意家眷相隨。此番臣蒙陛下賞識委以重任,惟願早日建功立業報效吾皇,絕不敢耽於兒女情長誤了大事。”
他的這番話很中聽,耶律賢欣然道,“你有此抱負甚好,朕必成全你!俗話說好男兒建功立業熱血沙場誌在四方!來——”
他招手,內侍捧著一疊衣物走來,他站起身走到韓德讓麵前,從內侍手裏接過衣物展開,是件紫黑色的貂皮袍子。
殿內起了輕微騷動,耶律賢恍若未覺。
“二郎,”他按照未曾即位前,與韓德讓相伴讀書、舞墨弄琴時稱呼喊著他的乳名,親手將那件袍子披在他肩上,真情流露地說:“東京寒冷,戍邊辛苦,這件紫黑貂裘送給你,穿上它,此後寒天冷月,朕與你同心!”
“陛下——”
韓德讓感激涕零,既不能退還,也不敢收下,連連叩首,“吾皇慈悲之心,臣深感之,可是臣寸功未立,怎敢領受這珍貴之物?還請陛下收回!”
在場眾臣見皇帝親手送珍貴皮衣給韓德讓,也都深感詫異和羨慕,在契丹人習俗中,貴人才能用貂裘,而貂裘中又以紫黑色為貴,青次之。這件紫黑貂裘不僅做工精致,還配了五彩絲鸞腰帶,雙疊蝴蝶腰飾,更是華麗尊貴。
耶律賢看著他低垂的頭顱,輕笑一聲:“你當朕是黃口小兒,說出的話可以隨意收回嗎?”
“不!臣不敢!”
韓德讓再次叩首,惶恐地解釋道:“臣出身卑微,恐埋汰了此尊貴裘衣。”
“別說傻話。”耶律賢隨意地一揮手,走回禦座,目光在殿下眾臣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定在表情複雜的韓匡嗣臉上,朗聲道:“雖然韓家祖先早年初來時是奴從身份,但先祖皇帝從未將韓家當奴仆看待,自你祖父起便是我契丹王朝的重臣、忠臣,因此,朕賞賜你這件紫黑貂裘你完全配得上!”
聽皇上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其他大臣,尤其是守舊的貴族大臣就算想反對也都不敢開口了,韓匡嗣則是滿臉欣慰與自豪。
這便是他要的結果!耶律賢滿意地收回目光,對依然伏跪地上的韓德讓說:“你起來,把它穿好上路吧,時辰不早了,還有漫長的行程等著你呢!”
在如此情形下,韓德讓是不可能再推辭了。他大聲謝恩後,起身將袍子穿上,再次垂首道別:“吾皇厚愛,臣沒齒難忘,定鞠躬盡瘁、恪盡職守,不負吾皇重望,請吾皇及皇後陛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