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那山翁接著道:“郡王是怎麼吩咐我們來著,怎地就忘了。”李莫南道:“不就是要悄無聲息地將大公子接出潼關麽。”山翁道:“記得便好。”宮不渝道:“我聽慶宗官封衛尉少卿,加受秘書監,尚榮義郡主,是麼?”山翁道:“而今駙馬已是太仆卿,可要比慶緒出息的多了。”莫南冷笑:“不就因為他是大公子麼,有什麼了不得的。二公子雖然隻是廣陽郡太守,聰明才智卻是在其兄之上。郡王打下江山來,帝位傳的還不準是哪一個呢。”
山翁勃然大怒道:“好啊。你兩是不是早就跟二公子串通一氣了?故意將錢花個精光,連腳力都賣了,拖延時間不想救大公子回來。”莫南自知失言,叫屈道:“山翁哪裏話,我這都是聽人的,莫放在心上。”宮不渝亦是連聲賠罪:“我們同二公子才見得幾麵,哪裏那麼快就情熟了。要不我們也不會強要呂崇堯那一夥的馬了。”山翁將信將疑道:“真的麼?”宮不渝道:“山翁明鑒,委實如此。”山翁歎息一聲道:“郡王隻怕你們出了岔子,特意差我前來潼關接應,不成想你們才走到這裏。我身邊帶的盤纏盡有,明買了馬,速速去長安。”莫南吃碗悶酒,幽幽道:“呂崇堯一夥著實可惡,不滅了他們,難消我心頭之恨。”山翁哂笑道:“省省罷。隻要救大公子出了虎口,立下大功。將來江山都在郡王手中,還愁沒有機會擺布他麼?”莫南道:“山翁的是,吃酒罷。”霍演得了這番言語,悄悄退身下樓,同夥計換過了衣裳,飛奔回住處不題。
霍演回到住處,吃了兩碗茶水,見兄長們一個個都悶悶地回來,笑道:“沒找到他們的落腳點麼?”簡良道:“洛陽城那麼大,客棧旅館多如牛毛,從何查起。”昱人見他擠眉弄眼,樂的蹊蹺,問道:“你有甚線索。”鏡平喝道:“有便,別賣關子。誰跟你笑耍。”霍演見家主發話,便將聽到的言語學給他們,和盤托了出來。眾人聽後,畢竟不知是何用意。唯獨昱人竟興奮起來,連聲叫:“大事,大事。”眾人問:“什麼大事,這等高興。”昱人道:“鬼子要反了,安祿山啊。”亦踔簡良,霍演聽言驚得伸出舌頭,縮不回去。崇堯道:“不信。皇帝待他不薄,怎麼會反?”昱人道:“不是反,那他們為什麼要秘密的派人接安慶宗出關。還什麼打下江山來保不定傳給哪一個,不是慶宗,慶緒兩個,又在誰?他們都自內部拉幫結派了,可想而知。”
鏡平道:“五弟言之有理。河北正是安祿山轄區,難怪二鐵會為他賣命。”崇堯道:“大哥,那我們該怎麼辦?”鏡平道:“不論反情是真是假,我們不能讓他們得逞了。有慶宗在皇帝掌握之中,鬼子就是要反,也多了層顧忌。”崇堯道:“報官罷。”鏡平道:“不是這等計較。三弟想想安祿山何等的聲勢煊赫,皇帝都對他寵愛有加,不用地方官懼怕他了。我們去報官,不但官府不信咱們,還會為了邀功請賞,將我們兄弟執送範陽,那可是引火燒身,自取死路了。”昱人笑道:“我有一計。保管叫他們去不得長安,隻是我們得冒一下險。”鏡平旋即笑道:“我知道了。這件事包在我跟七弟身上就是。”
昱人蹙眉道:“他們識得你們,如何去得。”霍演眼睛滴溜溜一轉,已自想到了,笑嘻嘻道:“這五哥可就不知道大哥的本事了。大哥做應捕多年,緝拿賊人有一手絕活。那是一門易容術,改換了行頭,那是扮什麼像什麼。我都學了些皮毛,易了容,換了裝,教你也認不出我來。”昱人喜得手舞足蹈:“妙哉,妙哉。”崇堯道:“大哥什麼時候行事?”鏡平道:“城中行事多有不便,明日晚間行事吧。還須三弟暗中看他動靜,幫襯一些最好。”崇堯道:“便依大哥的就是。”眾人當晚吃一回酒,散了睡覺,是晚無話。
卻李莫南一夥,次日起個早,付了帳,城中買了腳力,便即趕路,趕了一路程,至晚歇宿在官道旁的客棧。一幹人教酒保燙酒,一圈坐了向火,吃喝,道此去相聚潼關也隻有一日的路程了。正是心無煩惱,呼兄喚弟,斛籌交錯,其樂融融。時有兩人投宿,坐在李莫南一夥旁邊向火,吃酒。李莫南將眼張望,見這二人,一個三十出頭年紀,留須,長眉入鬢,目如懸珠,一身華貴,商人模樣。一個年紀較,微有胡須,衣帽整潔,廝般裝束。莫南也不在意,自顧吃喝。
那兩人酒過三巡,話漸多起來。那商人道:“王,哥哥差點沒認出你來,怎地如此惶急?”那王歎息道:“於大哥,不瞞您。大軍就要南下了,遲些回來,性命難保啊。”那姓於的驚訝道:“你也聽到了風聲。哎,你可知道相爺這趟要我去辦什麼差事麽?”王道:“大哥不,我哪敢多問呐。”那姓於的道:“來無妨了,我訪得鬼子派人來長安營救安慶宗出關,我已經飛鴿傳書教相爺知道了。我回來啊,就是來領賞錢的。”姓王的喜形於色的道:“於大哥飛黃騰達是指日可待了。相爺一定在長安布下了羅地網,隻怕他不來了,來了就是有來無回。”姓於的得意地:“正是。”姓王的問道:“於大哥是怎麼知道這個情報的?”姓於的富商湊嘴過去,在姓王的耳邊絮絮叨叨個不休。姓王的笑道:“大哥,好手段哦。”
李莫南,燕山翁等人聽得這邊言語,好生古怪,都將眼瞧來。那個姓於的富商此時才發覺到他們怪異的神情,好是心神不寧,如坐針氈。姓王的接著:“於大哥立下這等奇功,相爺抬舉你之日,莫要忘了弟。”那姓於的道:“王,趕了一路程,困了吧。”向王擠眉弄眼。姓王的看到李莫南一夥人時,似乎想到了什麼,強笑道:“啊,對對。我真困了,於大哥一同去睡吧。”姓於的道:“王,我吃多了酒,有點暈,你扶著點。”兩個相扶著踱上樓梯,鑽進臥房,上了閂。
山翁向莫南丟個眼神,莫南急掠上樓,伏在窗下聽他動靜。隻聽那王震驚的問:“於大哥,你沒看錯了吧。”姓於的分辨道:“真是捉羊賊的爪牙。一個叫鐵拳雷鈞,河北人。一個叫什麼三尺蛇李莫南,武藝高強,新近投奔在捉羊賊帳下的殺手。這還能有假麼?”姓王的:“那麼乘夜走了吧,遲了丟了性命。”姓於的:“隻怪我一時不察,漏了嘴。好在相爺已經有了準備,便是一死也對得住相爺了。”姓王的:“事已至此,怕也沒用。這裏是中原腹地,不是他範陽邊塞,量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行凶。我們還是睡上一晚,明日再作區處罷。”姓於的富商歎聲道:“便這樣吧。”兩個將燈熄滅了,上床睡了。
莫南聞聽得他兩個鼻息均勻,沉沉熟睡過去,方才奔下樓來:“山翁,你倒是拿個主意啊。”山翁道:“這等機密的事郡王身邊隻有嚴先生跟高先生知道。這個姓於的是怎麼知道這內情的,早教楊國忠做了準備。”莫南道:“那就是我們當中有內鬼。”雷鈞道:“誰?”莫南冷笑道:“做賊心虛了麼。”雷鈞道:“你是什麼意思,可不要血口噴人。”莫南道:“不是你還會是誰,他們口口聲聲是識得你河北鐵拳雷鈞,這話須不是我捏造的罷。”雷鈞道:“雷某人敢和你到郡王麵前對質,郡王若是懷疑我,我就當堂撞死,以表心跡。”裴寬道:“雷兄對郡王忠心不二,我是一清二楚。你平日裏驕橫跋扈也就罷了,今這話,辱沒我二鐵名聲,可要拿出真憑實據來才是。”莫南嘿嘿兩聲道:“你們忠與不忠,同郡王去,跟我急什麼。”雷鈞道:“你好毒啊你。”
山翁道:“雷老弟追隨郡王多年,勞苦功高,定無二誌。這一定是楊國忠在郡王身邊安插了細作,或是你們路上走漏了風聲,也未可知。”不渝道:“長安成了龍潭虎穴,我們還去不去了?”裴寬道:“郡王之命,豈能作罷。”山翁搖頭,道聲:“不對,這兩人來的蹊蹺,不準是在故弄玄虛。”莫南道:“我把這兩個裝神弄鬼的子抓來,一頓拷打,不怕他不老實。”急急奔上樓去。雷鈞,裴寬緊隨其後。三個踹開房門,點著燈,卻見床上空無一人,後窗洞開,風聲正急,已是溜了。莫南恨恨地:“早應該抓住他兩個一問究竟的。”三個即下樓來,叫道:“早跑了。”莫南火急的去後槽牽出馬來,上馬望西趕去。山翁等人坐店等他,半晌回來,隻:“跑遠了,追不到。”山翁道:“他們是向西去的?”莫南點頭。
山翁道:“這便是了,不用追了。他們有心逃跑,怎麼會教你趕上,不是乘路逃得性命,就是急了便去報官。”莫南道:“山翁有什麼主意?”山翁道:“人都走了,我們隻能信其有了。長安成了危險之地,我們不能冒這個險了。”莫南道:“山翁的是,大家認為呢?”雷鈞跟裴寬互望一眼,齊聲道:“願與山翁同進退。”不渝道:“本來就是嘛。楊國忠那廝早就恨郡王入骨,屢屢狀告郡王謀反,又怎麼可能不嚴密注視大公子的一舉一動。我們縱然是身懷絕技,又哪裏能夠在子腳下來去自如的將人接出潼關。”裴寬道:“可是郡王怪罪下來,怎麼回複。”莫南:“隻楊國忠預先得到了情報,布下了羅地網等著緝拿我們,借此向皇帝邀功,證實郡王謀反。所以我們權衡再三,為了郡王考慮,放棄原定計劃。”山翁道:“就這麼。”不渝道:“下一步,我們做甚。”山翁道:“且回洛陽,向郡王上報此事,請示下一步委命。”
次早,甫黎明,崇堯回到客棧。對鏡平,霍演道:“大哥扮作商人,七弟扮作歸鄉人,簡直像極了,瞞過了幾個老江湖。隻是當時我為你們捏著一把汗呢。”鏡平道:“我跟七弟快馬跑了五十多裏路程,聽得身後遠處有人快馬追趕,追不上又回去了。我們便兜了一個圈子,回了洛陽,等候三弟。”崇堯道:“你們剛走一回,他們就去搜了房間,李莫南趕了一程回來,便商議著不去長安了。現在正往洛陽來了。”昱人笑道:“他們為捉羊賊賣命,圖的就是富貴。知道了長安有所準備,哪裏還敢拚了性命不要的前去送死。隻是經我們這麼一鬧,他們不去長安便有了推諉之詞。”崇堯道:“我們回宋州吧。”昱人道:“三哥的是。”鏡平道:“馬上走,別撞上了他們,又節外生枝。”一幹人吃過了早飯,打點行裝,付了帳,乘馬出城望宋州官道上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