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二張更不遲疑,躥下牆垣,風馳電掣似的殺入兵將叢中。崇堯手挽著張雁的手,眼見沒救,雙雙含著眼淚彼此眉目傳情,情意綢繆,等待死亡降臨。未成想張氏兄弟殺將過來,以變化奇詭的身手殺得愁雲慘霧,橫屍遍地。晃眼二張走得無影無蹤,崇堯絕處逢生,疑惑是在做夢,道:“是誰殺了他們。”張雁含笑道:“大哥,我們快走,管他是誰殺的,定然是路見不平的世外高人罷。”雙雙掠上牆垣,躍了出去。張袞望著他兩遠去的背影,歎息一聲道:“希望我們的抉擇是對的。”張驥道:“我們都這一把年紀了,雁兒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依我看呂崇堯呆頭傻腦的,到也是個情種哩。”張袞道:“事已至此,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他們一程,平安出了範陽罷。”二人徑自尾隨,來到城門口,見到他們以及一幹人都被截住,廝殺不出,遂閃在暗中雙手連發,飛刀破風之聲絲絲,將一片叛軍官兵射殺。昱人大喜道:“我們得救了。”率眾殺翻數人,開了門奪路而去。
一行人奔到明,望見前麵一隊叛軍押送糧草望南而行。昱人道:“殺了他們,奪了馬匹也好趕路。”一行人殺將過去,將那些兵將殺倒,放火燒了糧草輜重,乘了馬匹,取道井陘關。昱人道:“這裏有叛軍重兵把守,我們還是另尋路上了太行上,到我山寨。隻是羊腸道,懸崖峭壁,荒無人煙之地,要多走好幾日路程了。”張雁道:“隻要能回去,都不打緊。唯有大哥身上傷痕累累,禁不住這樣風餐露宿,山路顛簸。”崇堯道:“不要擔心我,這些傷不算什麼。能活著就是萬幸了。”一行人來到太行山東麓,棄了馬匹,翻山越嶺,餓了吃些野果充饑,渴了就飲山泉,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回到太行山大行門。
盈盈引著殿英以及一幹兄弟夾道相迎,望著隨同昱人去的十數個兄弟,隻剩的三個回來,他們衣裳襤褸,麵目全非,不勝悲戚。崇堯一見到盈盈,驚喜交集,叫道:“盈盈,你沒死!”盈盈喜極而泣道:“我活著,我們都活著。”昱人道:“娘子,我們快回去為八哥,八嫂張羅酒宴。”崇堯,張雁聞言一怔道:“十二弟,你們?”昱人視著盈盈羞赧的笑容,向他兩道:“我去範陽的時候,盈盈已經委身相許於我。”崇堯,張雁好是高興,道:“我們祝福你們了。”一幹人興高采烈的回了寨子,都洗浴一番,換了衣裳,歡快的用了酒飯。
崇堯問起盈盈墜水之後的事。盈盈遂將墜水之後,得遇漁翁搭救,後來去澤州向思禮稟報了舜王坪的事,接著又遇上馬伯三夫婦恩情留飯,來到太行山與昱人結成夫妻的事了一遍。崇堯道:“十二弟總算是隨人願了。這頓喜酒,我一定要吃。”昱人道:“且不忙,眼下戰事吃緊。奪回舜王坪收攏兄弟們,將安忠誌,薛嵩,李懷仙三個趕出澤潞地界,才是正事。”崇堯道:“韓五哥戰死。不知道二哥三哥,他們怎樣了。”昱人心下疑雲重重,道:“八嫂吃了盈盈的酒,人事不省,隨後怎麼就去了範陽?”
張雁就知道他會疑心,早打點好了腹稿,此時見問,便:“我吃了酒,一覺醒來,就見被他們關起來了。我擔心大哥安危,乘他們不備,逃了出來。一路前去範陽,遇上一個相知,後來經過他的幫助,竟然可以隨意出入牢獄。僥幸遇上十二弟,於是決定動手,又是虧得那個相知,暗中出手相救,不然很難全身而退呢。”崇堯道:“你那個相知是誰,武藝那麼高,竟然跟張氏兄弟不相上下。”昱人道:“是啊。普之下,還有誰有這種能耐呢?我師父算一個,他已死了。雲算一個,不知所蹤,何況他也不會救我們。會是誰呢?”
張雁嬌笑道:“別胡猜亂想了。俗話外有,人外有人,我的這個相識的確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世外高人呢。隻是他性情孤僻,做了好事從來不留名,所以我也無可奉告了。”昱人感覺她很不簡單,又知道張氏兄弟乃是崇堯的大仇人,若是張氏兄弟解救他們,除非是得了失心瘋,所以絞盡腦汁也想不到張氏兄弟頭上。昱人遂:“果然下之大,高人多得是。”又想張雁既然被抓,怎麼那麼輕易就逃脫了,其中頗多怪異。見她諱莫如深,也就不加追問了,省的自討沒趣。
當時,來報:“節度使同薛嵩在澤州隔著沁河僵持不下。萬大哥他們在潞州防禦李懷仙,也是捉襟見肘,禍不旋踵。請令定奪。”昱人道:“事不宜遲,我們先去奪回舜王坪跟王將軍兩麵夾擊,擊敗薛嵩。”崇堯道:“我也去。”張雁道:“大哥身上帶傷,身子還沒有恢複,如何打的戰,還是留在太行山靜養才是。”崇堯道:“舜王坪在我手上丟了,就得在我手上奪回來。更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遂:“你就留下來罷,這一仗非比尋常,莫去了。”張雁道:“我是你的娘子,怎麼不能跟你共患難呢。”崇堯道:“好罷。”昱人遂喚來殿英,了上項事。殿英躊躇道:“嫂子望穿秋水盼你回來,你才回來,連一晚都不耽擱一下,教嫂子會傷心的。”
張雁笑道:“十二弟跟弟妹別勝新婚,住上一晚不為什麼?”心下卻是打著自個的主意,希望借此能夠跟崇堯圓了房。昱人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一笑道:“軍情緊急,多耽擱一晚,又不知有多少人送命哩。”崇堯道:“是啊。刻不容緩啊。”張雁微有惆悵,隻得作罷,隨他出征。昱人遂同崇堯召集一幫兄弟,率領太行山兩千兵馬登程而去。徑自繞過了薛嵩跟思禮對峙的兵馬,來到舜王坪東麓。昱人道:“這裏防備甚緊,還是去西麓,叛軍兵力薄弱的地方,方有機會。”遂揮軍來到西麓。聽得山上廝殺甚緊,昱人道:“這一定是哪個兄弟在打呢,我們快去。”昱人,殿英率部急登上山。望見一個旗幟打著一個徐字,笑逐顏開道:“是三哥在此哩。”
話當日鏡平,霍演保著寶應率領三百餘眾逃得性命下山,駐紮到聞喜縣城。太守慌忙迎接,聞聽舜王坪大敗,遂急忙曉諭地方,招募壯士兵勇,十數日間聚集了數千之眾。鏡平,寶應,霍演隻道崇堯被押去範陽,慷慨就義了,於是扯起徐字大旗,全軍掛孝,攻打舜王坪。隻因忠誌扼守險要,損失慘重。忽有一日,簡良,亦踔,香怡三個來投,相見了慟哭一場。簡良起得晗率領殘部上了中條山,聲稱崇堯已死,公然改旗易幟,豎起中條山靖亂救國軍的大旗。亦踔,簡良,香怡徑自去找得晗,教他率部攻打鋸齒山隘口,策應寶應,竟然不為所動。亦踔氣惱一場,與簡良,香怡幾經輾轉來到聞喜。將得晗的所作所為了一遍。
寶應嗟歎道:“六弟誌向高遠,而今看的舜王坪沒有了八弟這個主心骨,就自立山頭了。豈肯為舜王坪損兵折將耳。”當下眾人且不管他,隻顧攻打舜王坪。兩月之中竟然大打了三十餘戰,傷亡近萬。這日,鏡平率眾攻打,奈何忠誌居高臨下,連弩射發,部眾死傷累累,兀自前赴後繼,踏著同伴的屍身,向上衝擊。忠誌又命亂射火箭,燒死的唐兵不計其數。鏡平挺槍叫道:“衝啊。”忠誌道:“舜王坪就這點人馬了,與我殺下去,將他們全殺光了。”率部猛衝下山,勢如猛虎下山。唐兵望風披靡,應刃而倒。
鏡平望著鋪蓋地的叛軍,勢不可擋,仰叫道:“八弟,三哥沒用,奪不回舜王坪,這就來陪你了。”其時昱人率眾鼓噪而進,叫道:“殺啊。”鏡平猛然聽得山腳下,唐兵前來馳援,遂罷了輕生念頭,叫道:“我們援兵來了。”唐兵鼓起了同叛軍廝殺的勇氣,悍不畏死,殺得血肉磅薄。昱人部眾接應鏡平部眾,將忠誌兵馬擊退,相伴退下山來。鏡平喜悅地:“十二弟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你也像六弟不管舜王坪了呢。”昱人道:“六哥怎麼了?”鏡平遂將得晗易幟的事了。昱人道:“這也不全怪他。”鏡平道:“八哥沒了,舜王坪就散夥了。張忠誌占據險要,擁有精兵猛將,都是能征慣戰之輩。我們很難打下來啊。”昱人道:“我跟你引見一個人,你一定會相信,收複舜王坪指日可待。”鏡平詫異地:“是誰?”昱人道:“見了就知道了。”
兩人來到山麓,正見崇堯,張雁。鏡平驚喜交集,疾奔到崇堯跟前,道:“八弟,你還活著!”崇堯道:“三哥。”鏡平忙問道:“你怎麼脫險回來的。”崇堯遂將被火拔父子押解到範陽,後來得到昱人,張雁聯手相助救出來的事了一遍。鏡平歡喜道:“弟妹真是有膽有識,有情有義的賢惠妻子啊。”張雁笑道:“三哥,崇堯是我相公,生死相隨是我分內的事。倒是苦了三哥,為了奪回舜王坪,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浴血奮戰,真是忠義不衰的好哥哥。”鏡平喟然笑道:“不這些了。我們還是想辦法打走張忠誌,與王將軍擊退薛嵩,穩住澤潞局勢罷。”張雁道:“六哥得晗的事我聽了。我跟相公商量了一下,決定前去服六哥發兵,出其不意的襲取鋸齒山隘口。張忠誌必定顧及不來,全線潰退。”
鏡平道:“二哥也想到了,可是二哥六弟不會出兵的。他有了自己的地盤,哪裏還管舜王坪得失。”張雁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相公回來了,六哥念在往日情分,定然不會拒絕。”崇堯道:“舜王坪多少百姓還在叛軍控製下,飽受迫害,度日如年。我不管他認不認我,總得去見他,請他援手。如果不肯就與他割袍斷義,另當別論。”鏡平道:“他不給八弟麵子,又當如何?”張雁道:“這還用,那他就是有通敵之嫌了。唐廷決不會對他姑息。”鏡平自是唏噓,感傷兄弟一場,而今幾乎要成為陌路,甚至成為仇敵。昱人道:“我跟八哥一起去。”崇堯道:“你在此幫助三哥用兵,一旦我們服了六哥,就派人來通知你們,約期進兵。”
昱人道:“一旦六哥跟張忠誌有所勾結,八哥這一去還不是羊入虎口。”崇堯道:“十二弟多心了。他即便是不肯發兵,也不敢拿我怎麼樣。他的旗幟上可是寫著靖亂救國軍字樣,手下多是跟叛軍有血海深仇的人,這才慕名投奔。量他還不至於跟胡鬼合作罷。”昱人道:“也許是我多心了。”崇堯,張雁於是帶了十數個兄弟,取道直往得晗山寨。路上張雁多打聽的得晗收服的這些嘍囉,乃是一幹被他吞並了十多家趁亂占山為王的草寇,真是魚龍混雜。崇堯甚是憂愁,隻怕其間生出變故。張雁笑道:“既來之則安之。相公怎麼也是正兒八經的唐廷將領,怕他怎的。”崇堯道:“的是。”
得晗正為鏡平攻打舜王坪,屢屢失利而鬱悶。忽聽得舜王坪有人來拜見,得晗道:“又是那個?”召集起十數個手下頭目,聚義堂上刀槍林立,挺胸凹腹,威嚴十足的看著來人。七嘴八舌地:“我們剛剛站穩腳跟,糧草不濟,那裏有力量跟鬼子較量。實在是以卵擊石,還是保存實力罷。”崇堯,張雁手挽著手昂首闊步,英姿煥發,直入堂上。
得晗猛然見到崇堯,慌忙跳將下來,道:“八弟,你沒死。”崇堯道:“幸得十二弟跟張雁相救,有驚無險,教兄弟們擔心了。”張雁冷笑道:“六哥這架勢擺的是鴻門宴麽?”堂上那十數個頭目一聽舜王坪大行門門主還活著,都是萬分歡喜,戒備的心都沒了。得晗笑道:“這是誤會。我教他們的規矩,沒規矩不成方圓麽。”遂冶酒為他兩接風洗塵。崇堯起請他出兵攻取鋸齒山隘口策應鏡平的事。得晗一拍胸脯,叫道:“八弟放心,這是兄弟責無旁貸的事。”崇堯跟張雁好是高興,笑道:“還是那個重義氣的六哥。”兩下約定了日子,崇堯使人去通知鏡平。這邊得晗盛情款待崇堯,至晚方散。
崇堯教另給張雁置了下榻處,得晗怪異道:“八弟跟弟妹已經拜過堂了,就差入洞房了。軍情再緊急,八弟也不能冷落了弟妹不是。”崇堯道:“舜王坪沒有收複,我心難安。兒女私情慢慢罷。”張雁聽到他這麼,好生不快,心道:“難道他知道了些什麼麽?”隨著來人,怏怏回到下處。崇堯其實是為舜王坪死了那麼多人,良心上過不去,苦惱鬱悶,哪裏還有心情安享自在。睡到下半夜,聽得院中有人輕輕跑過,張雁醒覺,穿衣起來,尾隨到了得晗房外。隻聽得房內一人向得晗輕聲:“大哥,真的要跟張忠誌將軍翻臉麽?人家可是送了大哥十多箱珍珠寶貝啊。”得晗道:“八弟情義深重,我隻能對不起張忠誌了。這些東西原本就是我舜王坪的,須不是我搶的。守口如瓶,莫再提起。”張雁暗暗冷笑:“好你個李得晗,竟然私自接納叛將饋贈。看來還是良心未泯,尚肯出兵。”徑自遛回住處。不題。
至期,崇堯,張雁同得晗率部,乘夜來到鋸齒山隘口,聽得山那邊隱隱傳來鏡平,昱人部眾同忠誌兵馬的廝殺聲。得晗大喊一聲:“兄弟們,殺啊。”率眾衝殺上了舜王坪。忠誌聞報這邊有變,驚道:“李得晗忘恩負義耶。”分兵去攔擊得晗。叛軍逐日廝殺,打了兩月,早已是精疲力竭,此時哪裏還禁得住得晗這股如狼似虎的生力軍。抵擋不住節節敗退,舜王坪老弱婦孺都拿起了武器瘋狂的跟叛軍拚命。忠誌望著滿山火起,殺聲亂作,真不知有多少唐兵,氣的叫道:“不祐我大燕啊。舜王坪,你又贏了。”鏡平,昱人奮勇衝破了叛軍守衛的隘口,摧枯拉朽般殺的叛軍流水似的潰退。
其時登雲,山翁,莫南三個正在吃酒,聽得唐兵攻打甚緊。登雲笑道:“量他一個徐鏡平,能奈我何。李得晗收受了張將軍送去的重禮,招納了那麼多山大王,自個做起了大寨主,答應張將軍丼河不犯。我們放心吃酒,莫管他。”耳聽得潰敗的兵患至呼,這才著了慌,抄了兵刃出門來看。一個兵叫道:“李得晗反水了。”登雲頓時啞口無言。山翁道:“我就不能輕信舜王坪的人,李得晗出爾反爾,這可是養虎遺患了。”莫南急的叫道:“我們快走罷。”山翁揚起萱花大斧欲要挽回敗局,眼看亂兵紛紛,唐兵連弩亂射,心道:“黑暗之中,有個山高水低,著了唐兵的道,可不折了一世英名。”莫南看出他遲疑,遂拉著他的手,道:“兵敗如山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推推??,簇擁著山翁閃入亂兵中,望西急撤。登雲殺倒十數個唐兵,也跟著跑了。
忠誌止喝不住,率領殘兵數千逃奔雲夢山隘口。鏡平道:“一鼓作氣,將他們趕出澤潞。”崇堯,昱人,簡良,得晗,殿英等一幹兄弟率兵直撲下山,叛軍屍身橫滿山穀。忠誌部奔入薛嵩大營,薛嵩大驚失色道:“怎變得恁的。”忠誌道:“了不得了,舜王坪失了。八成是呂崇堯回來了。”薛嵩瞪大了眼道:“怎麼可能?”忠誌道:“李得晗收受了我那麼多財物,與我約定兩不相犯。不知怎的就變卦了,不是呂崇堯,他不會這麼朝秦暮楚的。”薛嵩道:“為今之計,隻有守住這裏,等待史王援兵了。”忠誌道:“怕是不行啊。”正話間,鏡平,昱人,得晗三個率兵攻擊薛嵩大營。沁河對岸的思禮聞聽這邊有變,急忙率部渡河出擊。薛嵩失聲道:“果真守不住了。”
兩個隻怕被圍殲,急忙率領部眾沿著西岸往北疾馳。思禮與舜王坪兵馬合兵一處,三萬多兵馬窮追不舍,直趕過了潞州。太清,歐陽,中流石柱四個算準李懷仙軍心動搖,遂率領各處兵馬開城出擊,殺敗懷仙兩萬兵馬。忠誌,薛嵩,懷仙三個合兵一處,尚有四萬之眾,連營十數座,抵禦澤潞兵。雙方攻殺數日,難分軒輊。這一日忽聞北部唐兵排山倒海,風行電照似的殺奔而來。忠誌大叫道:“這是河北節度使李光弼大軍到了。”薛嵩道:“而今我們腹背受敵,顧此失彼,失去了跟唐兵抗衡到底的先機。罷兵罷。”三個倉猝率部退歸井陘,丟棄輜重金甲,旌旗糧草無數。光弼分兵去攻擊井陘關,把守隘口。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