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奪取了河陽,懷州等地大勝一陣,命朝義務要拿下陝州。思明進駐河陽,犒勞將士,道:“這一仗打的唐兵丟盔卸甲,輜重盡被我軍繳獲。更難的是燕山翁在這一仗殺了舜王坪徐鏡平這員虎將,可謂是奇功一件啊。”便命山翁接受封賞。山翁自得的道:“這是皇上洪福齊,豈是我的功勞。”思明愀然作色道:“山翁何必過謙耶。我滿朝將士那個不曉得山翁是武藝超群的好漢。這樣,朕就封你做我大燕國第一勇士。賞黃金萬兩,賜錢十萬貫,如何啊。”山翁叩頭謝恩。思明又教取一件金光燦燦的盔甲來,道:“這可是寶物,穿上它便可以刀槍不入呢。”山翁大喜領受,穿在身上,黃金閃閃。諸將無不喝彩誇讚,山翁喜上眉梢,好不興頭。又聞報:“田將軍打下睢陽。”思明大喜,傳命道:“便封田承嗣為睢陽節度使,眾卿家以為如何?”眾將舉杯慶賀道:“這可是雙喜臨門,捷報頻傳啊。祝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九拜起來。思明愈是歡喜,推杯換盞與眾將吃的不亦樂乎。
莫南也不起身朝拜,吃著悶酒,瞧著山翁恁麽趾高氣揚的,心下不服:“我大師兄死了,這才顯出你的手段來。我大師兄為了刺殺李光弼,把命都丟了,也沒得到這樣的尊崇。史思明,你也忒偏心了。”暗自傷悼登雲與不渝,又有無限的惆悵落寞,著實感慨世態炎涼。思明見莫南悶坐吃酒,道:“李先生,你也有賞賜。”莫南也不起身,隻道:“無功不受祿,待我殺了呂崇堯,然後請皇上封賞罷。”思明好覺沒趣,隻向山翁道:“望卿家再接再勵,大燕國師寶座還是卿家的。”眾將又舉杯向山翁祝賀,隻冷落了莫南一個吃寡酒。
卻光弼與仆固退到聞喜。光弼厲聲自指責仆固,罵道:“是你不聽節製,喪師辱國,我殺了你。”拔出佩劍便要殺仆固。仆固自知罪責深重,跪下道:“大帥,我是有罪。要殺便殺,隨你罷。”光弼便要一劍刺殺了他,叵耐左右溫儒雅,李懷光等拽住光弼,叫道:“大帥,擅殺大將朝廷會降罪於你啊。”仆固部將範誌誠,張詔,徐璜玉三個急忙拉起仆固,道:“大帥息怒,仆固將軍情願將功折過,收複失地。還望饒恕他這回罷。”光弼見眾將為他求情,將劍擲於地上,方才作罷。誌誠,張詔等急忙擁著仆固去了。光弼仰長歎道:“魚朝恩必然會歸罪於我,罷黜我的兵權。平叛大業便有賴諸公了。”儒雅等好言撫慰,兀自:“皇上寵幸大帥,依然會使大帥掌兵禦敵。”光弼淒然一笑,怫然而去。
未數日,果然仆固賄賂朝恩,朝恩將戰敗罪責卸到了光弼身上。龍顏大怒,罷黜光弼兵權,召回光弼任為工部尚書,下詔改任仆固為下兵馬副元帥,朔方節度使,朝恩依舊為正元帥,行監軍之務。光弼喟然長歎,也不與眾將辭行,打點行裝,回朝上任去了。仆固至陝州叩見朝恩,備言其事,深表感激。朝恩自是歡喜。
且,抱玉,馬璘屯兵澤州,聽報朝廷罷黜了光弼兵權,改任了仆固做元帥,明曉得是仆固賄賂朝恩,將罪責推卸到了光弼身上,都是憤忿不平,卻也隻是敢怒不敢言。崇堯,昱人傷悼鏡平,整日以淚洗麵,茶飯不思。抱玉,馬璘多番勸慰,教以抗敵大業為重,莫誤了國事。二人聽了朝廷竟然罷黜了光弼兵權,更是心灰意懶。舜王坪兵士無不垂淚歎息,悲愴不勝。這日聞報:“朝義屢敗於伯玉,思明親率大軍去打陝州。”崇堯叫道:“且把三哥的棺槨送回舜王坪,設個靈位,莫要安葬。待我殺了燕山翁,提著他的首級來祭奠三哥英靈,然後發喪下葬。”昱人抹淚道:“正要這樣才能告慰三哥在之靈。”兩個便向抱玉請戰,前去陝州。
長孫蝶跑來叫道:“大哥慘死,仇人一日不死,他的魂魄也一刻不得安寧。我要跟你們一起去,誅殺燕山翁這個老賊。”馬璘道:“我娘子的仇人,便也是我的。殺仇人,我責無旁貸。”抱玉見他們挾恨,個個嚼齒穿齦,懷刻骨之恨,一心報仇,便:“好,你們去罷。”馬璘道:“澤州安危就拜托李將軍了。”抱玉道:“史思明誌在攻打陝州,然後進兵潼關,長安。量他還不至於就打澤州,隻你們此去可要好好審時度勢,莫要失手了。”馬璘,渾瑊遂與抱玉辭別。崇堯也點起舜王坪兵馬,兩路兵渡過黃河沿著南岸望西征進。
話朝義進兵至薑子阪,屢屢被伯玉擊退。部將駱悅道:“殿下且待皇上來了再處罷。”朝義道:“父皇不待見我。他來了必會指責我出師不利啊。”駱悅道:“你父皇就是偏愛辛皇後跟皇後的兒子朝清。”朝義道:“我豈不知耶。他想教朝清做太子,也非一日了。”駱悅道:“滿朝文武哪個不敬重懷王殿下宅心仁厚,眾將不會聽由皇帝罷黜你的太子之位的。”朝義道:“真的麽?”駱悅道:“殿下相信我。我駱悅是跟殿下站在一條船上的。皇上廢了太子殿下,我的身家性命也不保啊。”
未兩日,朝義聞知思明大軍已至懷州駐紮,急忙率領一幹將佐僚屬前去拜迎。思明大罵道:“你以得勝之師便打不下陝州麽?簡直是無用。混賬東西,朕殺了你。”朝義與眾將佐嚇的流汗不止,頭也不敢抬起來。左右眾將急忙勸思明,權且息怒。思明見眾將為他求情,又發泄一番,率領眾將方始入營帳,道:“諸位將軍,哪位肯去做先鋒,拿下陝州。”楊朝宗,令狐潮,牛廷等爭相叫道:“末將請求攻打陝州。”思明躊躇不決。山翁上前叫道:“老夫去,必然成功。”思明甚喜,道:“好。我教朝宗與你同去建功,務要拿下陝州。”山翁大聲道:“老夫願立軍令狀。”思明道:“何須如此耶。”山翁道:“皇上待我恩重如山,禮遇有加,臣萬死難報耳。”思明目注莫南,心下不悅:“李莫南怠惰致此,不堪大任矣。”
次日便為山翁,朝宗餞行。二人領了一萬披堅執銳的精兵,金鼓齊鳴,耀武揚威開往陝州。伯玉聞聽是山翁率兵而來,想道:“久聞燕山翁有萬夫不當之勇,當年潼關下呂崇堯,白昱人,徐鏡平,李得晗四個聯手方與他打個平手。前日邙山一仗,徐鏡平也死於他手。我帳下哪有勇將可與他爭衡。”已自墮了誌氣。隨即傳令撤兵退回陝州城。山翁便駐營陝州城下,令人搖旗呐喊搦戰。仆固聽得山翁在城下搦戰,叫道:“老匹夫欺我唐營無將耶。”便要去與山翁單挑。伯玉忙阻住:“今時不同往日了。將軍已然是朝廷的兵馬副元帥,一旦打敗了,毀了一世英名不,墮了士氣,卻教人恥笑。”朝恩亦:“眼下將軍剛剛上任元帥,人心不服,莫要首戰失利,予人口實。”仆固怒火難以遏製,叫道:“似此便教他這樣猖狂麽?”
伯玉道:“探子回報馬璘兵馬已經蟄伏在了中條山南麓,賊兵的左後方。我想待到明日賊兵喪了銳氣,午後時分,他們必然出擊。那時我們出城決戰,教他首尾不能相顧。”仆固道:“馬璘來了,破敵必矣。”伯玉道:“還有舜王坪的兵馬哩,像是要報徐老三的仇。”仆固道:“徐老三真是一個好漢,難怪他們趕到這裏尋仇。”伯玉道:“平叛還需要舜王坪將士鼎力相助,這個順水人情便送給舜王坪罷。打了勝仗,還是元帥的功勞,何樂而不為呢?”仆固道:“言之有理。”遂不顧山翁的謾罵,隻待明日舜王坪動靜,便可出擊。
山翁教那嗓門高的罵了一日,城頭高懸免戰牌,不見唐兵出戰,竟做了縮頭烏龜,哂笑道:“邙山一仗,唐兵果然被打怕了。”黃昏時分,罷兵退去。回到營寨,山翁解下腰間的曠夫刀,脫去穿在衣服內的黃金鎖子甲,隻顧教:“拿酒來。”校徑直捧來酒肉,列了滿桌。山翁大口咀嚼牛肉,大碗吃酒,高興的叫道:“痛快痛快。”朝宗進帳來,道:“我們雖然深溝高壘,遍插鹿角,布置了崗哨,可也須提防唐兵偷營劫寨。山翁忒托大了。”山翁笑道:“怕甚,有我一口萱花大斧在,便是他千軍萬馬殺來,又能把我如何?便是有名的舜王坪徐鏡平也死在我的斧頭下,還有誰敢來送死。”
朝宗甚為憂慮,唯唯不敢則聲。山翁道:今日我們在陝州城下立了威,來日務必殺入陝州城去。”便問朝宗攻城器械可曾備好。朝宗道:“都已經打造完畢。”山翁道:“這就好。看老夫明日親自殺到城下用大斧劈破城門。”少時,山翁吃的酩酊大醉,倒身便睡,打起了呼嚕。朝宗悄悄出帳,擔了個愁布袋,一夜不曾合眼巡視崗哨。
當夜無話,山翁睡到次日半晌,方才揉著惺忪的醉眼起來,兀自有些頭疼昏悶。朝宗來請教能否進兵。山翁叫道:“快打快打,問我作甚。”急急穿了衣甲,攜了曠夫刀,綽了萱花大斧率賊眾殺奔到陝州城下。朝宗傳令:“攻城。”數千賊兵架著雲梯,擁著撞城車喊殺著衝到城下,奮勇攻城。城頭上唐兵不歇的擲滾木巨石,亂砸亂打,亂箭射殺攻城賊兵。朝宗隻顧催促:“殺殺殺。”賊兵恨不能肋下生雙翅飛上城頭,叵耐隻有雙手足,哪能便登上城頭。未攀得一半,便紛紛被砸得腦漿迸流,粉身碎骨,腰折骨斷的不可勝計。山翁蹙眉道:“我在史思明跟前誇下海口,拿不下陝州城,甘當軍令。”雖見部眾傷亡慘重,卻是一副絕不罷兵的念頭。
仆固,伯玉,儒雅,懷光,誌誠,張詔等將領多在城頭指揮,那唐兵哪個敢怠慢,都是要在主將麵前表現,恨不能殺倒賊將,以示勇猛。激戰到晌午,賊兵銳氣盡失,又餓又累,負傷的沒人來管,多在城下待死,慘叫嚎哭之聲與跟前的血腥廝殺渲染成一幅沙場無情的畫麵。朝宗情知唐兵同仇敵愾,堅城難攻,急急來見山翁,備言不可再打下去了。山翁隻是叫道:“皇上可在身後看著哩。臨陣不前者殺無赦。”朝宗氣的咬牙,心道:“山翁一介匹夫,不曉用兵之道。”真是懊悔跟他來打陝州。正此時來報道:“左後方出現舜王坪旗幟,向我靠攏。”山翁聞報,心頭一動:“舜王坪兵馬也來了。我索性滅了舜王坪,可不是強於在此攻打堅城,枉然損兵折將。”遂放棄了攻打陝州念頭,傳命道:“迎擊舜王坪唐兵。”
朝宗正要等他這話以求出脫,急忙鳴金收兵。眾賊兵紛紛棄了戰車雲梯回兵,山翁已經率領數千兵趕殺舜王坪兵馬去了。朝宗隻叫地一聲:“苦也。”隻想:“山翁不知虛實,一意急功近利,隻怕會落入唐兵圈套。”朝宗慌忙教擂鼓進兵,要去馳援山翁。鳴一金又擂一鼓,賊兵正想要回營吃飯休息,卻又聽得教進兵,正摸不著頭腦,要教他們向哪裏進兵。但聽得城頭鼓響,陝州城門洞開,唐兵蜂擁殺將出來。朝宗隻得率殘兵敗將迎擊唐兵,豈能抵擋住養精蓄銳,如狼似虎的唐兵。轉瞬間便被殺的屍橫遍野,朝宗也顧不得山翁,也顧不得大營輜重,率領餘眾倉皇東撤。
且山翁引兵追趕到山麓,舜王坪兵馬與他廝殺一場,便望山穀中撤去。山翁引兵趕得上氣不接下氣,叫道:“呂崇堯,有種跟我一決雌雄。”崇堯回馬舞刀來戰,兩個打十餘合,便向山穀中奔去。山翁窮追不舍,領兵進入山中。走了一程,隻見山勢四周懸崖峭壁,奇峰突兀,甚是險峻。眾賊兵饑勞疲憊,氣喘籲籲,多坐倒休息。山翁道:“此處山穀幽深,莫非有伏兵。我們快從原路返回。”眾賊兵抱怨起來:“又趕不上舜王坪那些賊男女,他們跑的比兔子還快哩。阿翁卻要趕他,沒被殺死也要活活累死。”懶散的起身向山外走。
驀然間,山頭上呂崇堯叫道:“燕山翁,你還想走麼。”昱人的聲音叫著:“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山翁一驚,抬頭望著層巒疊嶂的山嶺,回音久久不絕,真不知他們是遠是近。眾賊兵加快腳步,也顧不得腳下深淺,心驚膽戰的想盡快走出這是非之地。倏地山頭上傳來數千人的大笑聲,馬璘一聲:“動手。”便傳來轟隆咣當,開山裂石的聲音,猶如崩地裂。山翁大叫:“不好,快撤。”時遲那時快,山頭上滾落的大石塊便如冰雹似的砸向賊兵。賊兵哭爹叫娘,怪叫嚎啕之聲,喧哄成一片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