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會攻洛陽(1 / 3)

莫南又建議朝義,道:“仆固做了大唐副元帥,他的女兒現在是回紇的國母。一旦他修書教回紇發兵,我朝危矣。”朝義慌然問計:“似此怎生處置?”莫南道:“我去回紇一趟,與回紇訂立盟約,教他與唐廷兵戎相見。那時我們與回紇兩麵夾擊,瓜分唐朝疆土,豈不省事?”朝義道:“先生真乃下奇士,助我完成大業的貴人啊。”便即修書教與他,並帶了厚禮攜同火拔等出使回紇。不題。

仆固正想諸將尚未完全信服,不想聞報思明已死,朝義即位做了燕國皇帝,退回了洛陽。萬分僥幸,叫道:“助我也。”便要下令出擊,收複失地。其時,朝恩阻止道:“我軍新敗,士氣未複,且養精蓄銳,儲備糧草,然後可一舉破敵。”仆固道:“此言正合我意。”遂傳檄四方,教偃旗息鼓,放牛歸馬,束甲屯田。各地義軍聞得仆固此令,多有灰心失望,解甲歸田的,不可勝數。

卻崇堯,昱人,長孫蝶帶了山翁首級回到舜王坪。在忠義堂安放鏡平靈柩,將山翁首級祭奠在桌案上,延請法師做了七七四十九日功果。至發喪之期,遠近數萬吏民多來祭奠鏡平。舜王坪得晗,簡良,霍中流,溫石柱,萬太清,盈盈,長孫蝶,香怡等一應將士男女都來跪拜,祭奠,吊念鏡平,聲淚俱下,甚是痛切。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新任河中節度使李光弼也來送葬。在場者數萬人緬懷鏡平忠義任俠,莫不垂淚,哭的地動山搖。

葬了鏡平,崇堯心頭悒快,好生苦悶。這日聞報:“仆固副帥教卷旗息鼓,洗兵不用。”愈是添了一層愁緒。昱人來:“八哥,莫若將三哥,四哥他們的棺柩趁這時地方安寧,送回南方家鄉安葬了罷。”崇堯道:“舜王坪是他們打仗的地方,也是他們的第二家鄉。已然入土為安,莫攪他們安寧了。”昱人道:“我聽八哥的。”

正話間,聽得外麵喧哄起來,道:“誰家婦人在忠義堂啼哭,可不作怪麼?”崇堯,昱人出來問起,一個:“有個婦人領個三四歲的女孩子在忠義堂上大哭,不知為的什麼,誰都勸她不下。門主,十二爺快去看看罷。”崇堯與昱人急忙來忠義堂,隻見一個少婦領個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相公啊,你死的好慘。你一死解脫了,可是冤深似海,誰能為你做得主,鳴冤昭雪啊。”崇堯道:“敢問娘子是哪位?”簡良上前來,道:“八哥,她名喚方琴心,那年來到舜王坪是來投奔親友。一向不曾起什麼,不知怎的今日發作起來,又哭又鬧,什麼她的相公死的冤屈,似乎有甚冤情。”

那婦人見崇堯與昱人來了,淚流滿麵,跪行到崇堯身前,含淚叫冤,求崇堯做主為她相公報仇。崇堯教她起來,她哭訴道:“大門主不為奴家做主,殺了仇人,奴家便死在這裏。絕不敢起來的了。”崇堯:“有話但,我跟你做主便是。你相公是哪個?仇人可在此處麼?”琴心抬眼,流眸顧盼,盯著了得晗,淚流滾滾地:“這個人是門主的兄弟,出來大門主未必就肯為奴家做主伸冤。”崇堯驚道:“我的兄弟,是哪個?為的什麼事起,仔細來。”琴心道:“早聞相公起門主仗義,秉公無私。請恕奴家不敬,這個仇人便是你舜王坪的六爺李得晗。”得晗聽言,到嚇了一跳,驚叫道:“你這潑婦,我跟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素不相識為甚咬我?”崇堯,昱人,簡良三個都是驚駭,簡直不敢相信。

琴心咽淚,仇視著得晗,道:“奴家出相公的名字來,六爺就知道我跟你如何有血海深仇了。”得晗厲聲道:“你,你。”琴心道:“相公姓王,便是舜王坪王其若。”崇堯聞言一怔,驚得作聲不得。半晌道:“你是其若兄弟的遺孀?”眾人看那得晗神色,似乎有甚難解的疙瘩,羞慚之色顯了出來。崇堯隻道得晗果然有些愧疚,情知古怪,道:“六哥在此,你且來冤情始末。我跟你剖析,斷理。”琴心道:“那年大門主是否教人送信給六爺,教他中途劫奪回紇擄掠的那兩千多婦女?”崇堯道:“是有的。”

昱人,簡良直到此時方才曉得當年尚有這麼一段鮮為人知的事體,暗想:“八哥瞞得我們倒好。”原想那是一幫草寇作的不是,誰想這件事竟然跟崇堯扯上關係。琴心接著:“六爺當年隻怕引火燒身,不肯下山。那時中條山飛鷹隊兩百多兄弟義憤填膺,跟六爺鬧翻,下山私自行事。”得晗喉急了,罵道:“你這婦人滿口胡言亂語,想要離間我兄弟感情麼?”教人把她拖出。崇堯止道:“六哥容她把話講完。”得晗叫道:“哪有的事,八弟莫聽她一派胡言。”昱人道:“六哥急什麼?有道是身正不怕影斜,好歹她是其若兄弟的遺孀,也得顧及往日兄弟情分。”

琴心見眾兄弟為她做主,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噙著眼淚出來始末。原來當年那兩百多兄弟來到陝州找到了其若,求他援手。其若明知此去性命難保,念在是崇堯的意思,便舍了性命拋家棄子與那兩百多兄弟伏擊回紇兵。那一晚兩百多兄弟大半被回紇兵殺死,也隻救得兩百多婦女跳水逃了性命,回紇兵於路殺了數百婦女,將剩餘兩千餘人押送回回紇國。事後王子葉護向陝州刺史郭英義發難,限定他兩日內擒獲真凶。可憐的是其若跟逃脫的數十個兄弟竟然被中條山的兄弟殺死,謊稱是其若勾結一群草寇做的不是,將屍身送去陝州,自稱是中條山靖亂救國軍為回紇殺了這些草寇。回紇王子葉護隻道果然是草寇,想要追出元凶,奈何死無對證,隻得作罷回國去了。

琴心罷,哭搶地嚎啕慟哭道:“大門主,我的相公為你而死,你要給他做主啊。當年奴家被官兵追捕,曆經艱險來到舜王坪,隱姓埋名,苟且偷生,就為了今日向大門主出真相來。相公一向稱道門主是個好人,甘願赴死,沒想到竟然死在自家兄弟的屠刀下啊。這些日子,我見大門主真正重情重義,所以這才鬥膽敢向大門主起。”一頭哭,一頭,著實情詞懇切。崇堯聽得垂淚,感念其若等人的悲壯,震怒道:“老六,你殺了他們向回紇邀功,是麽?”得晗嚇得麵如土色,忙:“事到如今,我也不敢隱瞞八弟了。沒錯,是我自私,不敢截殺回紇兵。那兩百多兄弟確實與我吵翻下山去,可是他們畢竟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些還是與我的師兄弟。我哪裏有那狠心,把屠刀伸向他們。八弟明鑒啊。”昱人冷笑道:“怪道你身邊都是生麵孔,敢情那些舊部都死於那一戰了。”

琴心便悲切的跪行到得晗麵前,扯拽著他的腿,又哭又罵道:“六爺啊,你怎麼那麼狠心,殺了我相公他們啊。還汙蔑他們是草寇。你還我相公命來。”得晗連聲苦叫冤枉:“我沒殺你相公他們,我沒殺他們。”此時便滿身是嘴也不清楚了。崇堯憤恨的盯著得晗,道:“老六,不是你做的,還會是誰?”得晗慌了,忙:“我,我知道了。”昱人道:“可莫要推卸罪責,拉個墊背的草草了了。”得晗叫道:“定然是朱佑成做的。”便教佑成來對證。

少時,佑成來了:“六爺找我甚事?”得晗抬起一腳將他踹翻,厲聲罵道:“是你背地裏殺害了他們是麼?”佑成驚慌失措地:“誰,誰啊?”琴心哭道:“我相公王其若便是死在中條山自家兄弟手上,還要賴麽?”佑成期期艾艾地道:“不不,不是我。六爺,我跟你情同手足,怎麼能幹這樣事。”得晗一把將他提拎起來,叫道:“你不實話,我便殺了你,替她償命。”悲憤的盯著他,禁不住垂下淚來。佑成方曉得性命攸關,忙:“六爺息怒,息怒。我知道了。”得晗垂淚,將他摜在地上,罵道:“不實話,莫怪我做兄弟的不仗義。門主可在這裏看著呢,他要一個明白哩。”佑成惶恐:“是我弟弟佑年幹的。可他也是為六爺好啊。”得晗落淚不止,嗚咽地:“快怎的一回事,你們教我做人不得,須怪不得我不顧兄弟情誼。好歹要個凶犯出來領死與他償命。”

昱人隻怕佑年得了風聲,預先走了,急忙教人去捉佑年。那佑年一聽是當年做的不是事發了,直嚇得魂飛魄散,想要逃跑,早被拖翻,被四馬攢蹄綁來忠義堂。得晗威逼道:“我教你哥哥帶盤費送給他們遠走高飛,你為甚回他們都已被回紇兵殺了。王夫人是被自家兄弟下黑手殺了,這是怎麼起?若是有半句謊言,立即殺了你。”佑年道:“六爺好不曉事。他們幹了恁麽驚大事,瞞得哪個。有朝一日還不是要歸罪到中條山頭上。我奉命送去盤纏,見他們要投奔呂門主,怕他們敗泄了,索性自作主張將他們殺死,送給回紇王子,方才消弭了禍端。”得晗含淚道:“果真是你幹的。”崇堯道:“六哥,他是你的兄弟,你看著辦罷。”佑年墮淚道:“六爺,把我殺了與他償命罷。來世我還跟你。”佑成也是哭聲哽咽,一副生離死別模樣。

得晗憤然將刀擲在地上向琴心:“王夫人,殺人凶手在此了。要剜心,要碎剮,隨你處置罷。”琴心的女兒跪在娘身邊,見娘哭,她也跟著隻是哭。得晗見她不則聲,抬腳將佑年踹翻,叫道:“王夫人殺你還怕髒了手。賞你個全屍,去轅門外自殺罷。”佑成鬆了他的綁縛,墮淚道:“兄弟,你不該殺害自家兄弟啊。”佑年拿起刀,當下走出忠義堂自殺於轅門外。

得晗餘怒未消,含淚罵道:“死不足惜。”崇堯道:“王夫人,仇人死了,你起來罷。”琴心嗚咽地:“謝謝門主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奴家謝謝了。”磕了三個頭,方始起身。得晗:“王夫人,是我管教屬下不嚴,致使英雄罹難。你要怎麼懲罰我,我都認了。”琴心道:“是奴家錯怪了六爺。”得晗道:“從今往後,王夫人跟孩子的終身用度。我李得晗一概負責到底。”崇堯喟然自責道:“起來他們的死,我是脫不了幹係的。”昱人道:“八哥莫太過自責了。你也是一片好心,想要拯救那些婦女。”

琴心道:“十二爺的是,大門主大仁大德,不惜冒下之大不韙,要在那回紇兵刀槍下救人。我相公他們為了大唐而死,死的值了。”簡良道:“怪就怪朝廷腐朽,皇帝跟回紇訂這樣的齷齪條約。他們兩百多人維護了我朝的榮耀,死的壯烈,是英雄。”盈盈抹著眼淚,看崇堯斷了這場沉冤,不勝喜悅。香怡抱著孩子走來,道:“方姐姐報了仇,可喜可賀。今後我們姐妹相稱,你一個人住著不便,搬來與我一起住罷。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琴心道:“多謝妹妹。”又再三向眾人道了謝,方與香怡相攜而去。昱人尋思:“幸好這裏沒有外人,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可為禍不哩。”向一幹兄弟了守口如瓶的話。得晗道:“茲事體大,誰敢亂招災惹禍。十二弟無須叮囑。”崇堯為此也是不禁有些後怕。

得晗跟長孫蝶別過自去了。崇堯也隻道事情到此結束,不想未數日。陝州刺史郭英義呈上拜帖,來到舜王坪。崇堯對英義略有耳聞,每每流傳,太上皇自從回到長安,過的日子可是如履薄冰。皇帝聽信讒言,太上皇召見臣下郭英義等人,意欲重新做皇帝。皇帝便令程元振,李輔國等一幹幸臣,將太上皇軟禁起來。將郭英義貶到陝州做了刺史。

崇堯自覺英義來的甚是作怪,心下好是不安。崇堯接見了英義,忠義堂上賓主坐了,茶罷。英義便:“好個大行門門主,幹的好事也。”崇堯道:“州牧大人,何出此言?”英義道:“那年王其若勾結匪寇,截殺回紇兵。地方被勒令追捕王妻,現在陝州裏巷到處傳揚,舜王坪私納王妻,可有此事?”崇堯吃驚道:“甚人如此亂?沒有的事,郭大人莫要聽信那些無稽之談的流言蜚語。”英義笑道:“早是滿城風雨了,恐怕不是空穴來風罷。呂門主,窩藏罪犯家屬,可是犯死罪的,更何況她是唯一的活見證。回紇人正愁找不出當年的主謀來呢。你莫要執迷不悟,引火燒身。”崇堯道:“真沒有這個人。”

英義冷笑道:“眼下不比往日了。仆固做了兵馬元帥,他的女兒又是回紇國的可敦。仆固可是回紇的國丈。他聽到這個消息,就想來舜王坪要人,是我沒有確切證據,不可造次。”頓了一下,接著:“我怕仆固刁難於你,弄得不好收場,這才不揣冒昧前來進言。”昱人聞聽風聲,趕來忠義堂,見的這麼厲害,著實是有苦難言,暗想:“是哪個口沒遮攔的捅了這簍子,分明是要害死舜王坪。”想那娶寧國公主的伽闕可汗已死,登裏可汗繼位,便是仆固的女婿。這場未了的公案若是翻了起來,豈不是要搞得舜王坪敗落了。

昱人見崇堯躊躇不決,舍不得將琴心供出去,索性奔上大堂,叫道:“八哥,郭大人是為我舜王坪一幹將士好哩。他可是擔了老大的幹係來幫咱們的,莫要遲疑了。”崇堯嗔怒道:“十二弟甚胡話,教我哪裏去交人?”英義笑道:“大門主果真是講道義的好人。”此時琴心領著孩子來到忠義堂,含淚道:“呂門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原本我就沒想著要苟且偷生,你為我報了仇,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我也不能教你再為我連累更多的人無辜受害了啊。”

英義見她這麼,起身道:“你就是王妻?”琴心道:“郭大人,沒錯。我丈夫就是勾結匪寇,肆意殺了回紇兵,不幹大門主的事。”英義道:“夫唱婦隨,真乃義士烈女耳。”琴心道:“奴家一死便可以教回紇人罷手,奴家甘願赴死。”崇堯叫道:“其若兄弟為我而死,我哪能不保護他的遺孀周全。我這就去見仆固懷恩,他要把我怎樣,我一肩承擔。”便教昱人送與琴心盤纏,教她遠走高飛。英義叫道:“呂崇堯,你知道你在幹什麼麼?仆固要的是王妻,你這樣去不是在向回紇人,你是主謀麼?舜王坪一幹將士誰都逃不了幹係。”崇堯道:“今日我若是把人交出去,我哪還有臉活在世上。郭大人,我意已決,我們走罷。”英義竟沒想到會為好成歉,好生慚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