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葉赫真熙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長嘯,一股飆風隨著他的身子匝地而起,人在半空中傳來一聲雄獅般的吼聲,震得人耳膜欲裂,頭腦脹痛,真有振聾發聵之勢。陸雨聽得這聲撕空裂雲之聲,身子一顫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感覺百骸齊散,連忙鎮定情緒,以內功相抗,道:“失傳上百年的降龍伏象功。”扶風宿雨暗運內力相抗,依舊不免頭暈眼花,哆嗦的躲到了一旁。台下的武林豪傑,出類拔萃的各派精英在聽到這吼聲之後,人人拋下刀槍劍戟,雙手掩住耳朵,疼痛的嚎叫。葉赫真熙屹立在牆垣之上,吼聲一聲高過一聲,樹木搖擺,落葉蕭蕭,瓦礫飛騰,沙飛石走,一派昏地暗氣象。百餘名武林豪傑抵抗不住,一個個倒在地上,翻滾哀嚎,慘厲之極。半晌,他們的耳中,鼻子中,眼中,口中溢出血來,瞪著驚悸的眼珠子,在地上抽搐,氣若遊絲,已然不治。扶風宿雨兩人亦是口噴血箭,以劍拄地,喘息不已。
葉赫真熙道:“陸雨,你這個獨夫民賊,讓這麼多人為你送死,死不足惜。納命來。”仗著涯刀,就像是一隻雄鷹飛射過來,同時發出淩厲無匹的一刀。陸雨掌中長劍疾出,劍氣撕風,身如片羽,疾掠而起。葉赫真熙一刀從他足下揮過,撲了個空,身子直掠進了大殿,憑虛臨風,竟然不可置信的轉身踅回來,徑自撲向剛剛落下站立未穩的陸雨。陸雨無法避讓,運刃如飛將身前護得滴水不進。刀劍相交數十聲,陸雨從細縫中刺出致命的一劍。葉赫真熙反應快極的一退數丈,陸雨也退後數丈,泰然自若的麵對著葉赫。葉赫道:“你該死。”陸雨笑道:“你太剛愎自用啦。你殺了這麼多人,還想活麼?”葉赫道:“我死之前至少可以殺了你。”陸雨麵色刷的變了,忽爾一笑道:“你太自負了。”葉赫道:“你素有‘流星鏢發,休想回家’的雅譽。究竟比我涯刀如何?我看你受得起受不起?”
陸雨道:“不錯,是我派人殺了沈戡,那又如何?人不為己誅地滅。是我揭發了吳昆的罪行,使他滿門受斬,又當如何?”葉赫真熙道:“新仇舊怨,今一並算清。今是我恩公滿門受斬的日子,我要用你的血祭奠他。”扶風宿雨深受內傷,躲在一邊目注著他們之間的這一戰,均想這一出手必將是驚世駭俗,石破驚。
陸雨要比葉赫真熙出名的早。葉赫剛剛出道江湖打拚的時候,陸雨已經在江湖上以風流倜儻,仗義行俠,遐邇聞名了。葉赫真熙的崛起是一代神話,使得傳得神乎其神的陸雨這才遜色了幾分。二虎相爭,必有一傷,誰優誰劣,之前沒有定論,現在也是個未知數。
大殿上傳來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裴奔道:“陸雨,你看這是誰?”陸雨轉頭一看倒抽了一口涼氣,裴奔竟然將刀架在宇文秋的脖子上,威脅起自己來,他簡直不敢相信,驚異的道:“裴奔,你瘋了麼?”裴奔奸猾的笑道:“我沒瘋,是你瘋了。”陸雨道:“樊柯呢?”裴奔道:“我殺了他。”陸雨道:“你是什麼人?”裴奔道:“我已經投靠在武通夏侯大人麾下。俗話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識時務者非明哲。你還是把劍放下吧。”宇文秋道:“雨,你別聽他的。我不想你死,你快走吧,還來得及。”陸雨道:“別啦。”向裴奔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放下劍,你放了她。”著將手中的劍咣當一聲扔在地上。宇文秋淚水盈睫,感動的無法言表,哽咽地道:“雨?”陸雨道:“你可以放了她了吧?”裴奔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道:“我放了她,你還不一鏢將我打死。我才沒那麼傻。”陸雨無言以對。
葉赫真熙不屑的瞧著裴奔,冷冰冰地道:“你就是位列風雨雷電四大高手的奔雷刀裴奔?”裴奔道:“正是在下。葉赫大俠,你快殺了陸雨。宇文秋在我手中,他就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葉赫真熙語鋒犀利的道:“夏侯就是要你這樣用卑鄙無恥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對手的?你這樣做,我勝之不武,乘人之危不是我的作風。”裴奔氣憤的道:“葉赫大俠,你?”葉赫道:“我要一場公平的決戰,你放了陸夫人。”裴奔瞧著他憤怒的眼神,打了一個冷戰,氣急敗壞,極不情願的鬆開了宇文秋。扶風宿雨兩人見狀,拔出鋼刀,雙雙撲向裴奔。裴奔慌忙招架,三人叱吒呼喝,縱來躍去纏鬥在一起,殺得難解難分。
陸雨麵上掛著微笑,乘著葉赫分心之際,雙手陡然一攤打出兩枚飛鏢,勢挾勁風,如離弦之箭眨眼及至。葉赫戴著的寬邊草笠顫抖了一下,涯刀閃電般出手,“波波兩聲”,將兩枚金鏢擊落,認位之準不差毫厘。兩枚金鏢打出的同時,陸雨仗將出漫花雨暗器,數十件形狀不一,輕重不一,大不一的暗器從他的手中,腰間,肩膀上,背上甚至腿上激射而出,或先或後疾如飛箭衝向葉赫。陸雨從不低估敵人,也從不高估自己,示以他在一打出金鏢之後就打出漫花雨暗器,在這兩手致命殺著之後他還有更厲害的後著,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絕對相信葉赫真熙必死無疑。
葉赫真熙涯刀剛剛蕩開兩枚金鏢,就見數十件暗器,飛蝗石,袖箭、飛星刺、鐵蓮子、金錢鏢、透骨釘、喪門釘等如飛蝗般激射過來,他的舉動更快更令人匪夷所思,左手一動竟然不知怎麼的脫下了他穿著的那件灰布長袍,抖動如一片騰雲,將身前護的密不透風,滴水不進,將那數十件暗器震得激蕩開去。陸雨眉峰一揚,殺氣陡熾,雙手連閃,打出十數把金鏢,快捷絕倫,攝人心魄的射向葉赫。葉赫猛聽得勁風如剪,頓感窒息,這就是陸雨的看門絕技流星鏢。
流星鏢乃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的集金鏢與漫花雨於一身的暗器。暗器是中原金鏢世家的金鏢,打射手法是漫花雨的打射手法。金鏢的鋒利加上漫花雨的打射手法,如此鋪張浪費的打射自然是威力無比,強悍霸道。陸雨憑著聰明才智,悟神聰,居然想出了這一絕技,美其名曰流星鏢。他曾經在武林高手麵前展示這一絕技,贏得了雷鳴般的喝彩,江湖上就盛傳他“流星鏢發,休想回家”。在他的流星鏢下,根本沒有人能夠生還,連家都不需要回了。
陸雨從來沒有使用流星鏢擊殺過人,這還是他第一次使用。葉赫真熙能否破解流星鏢的襲擊,能否再次創造奇跡,成為新的神話?宇文秋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十數把金鏢帶著十數溜金光,像是十數條流星激發,撕嘯著急速地劃過。裴奔,扶風宿雨三人膛目結舌的盯著這一刹,驚險絕倫著實令人歎為觀止,渾然忘了身處何地。
陸雨一抖長袍,好像彈冠相慶似得,極是瀟灑悠閑的注視著他。葉赫真熙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用長袍可以抵擋得了十數件金鏢的銳利氣勢的,這銳不可當的一擊葉赫真熙是無法躲閃了。葉赫真熙矗立不動,穩如磐石,絕不為對方的氣勢嚇到,他手中的鋼刀,長袍並起舞的虎虎生風,將身前護做一道屏障。陸雨優哉遊哉的看著聽著,十數聲“錚錚叮叮”的聲音急響,金星飛濺,金鏢飛射蕩開,氣象萬千,煞是好看。葉赫真熙驀地晃了一晃,仍然巋然站立,可是身上已經中了三鏢。一鏢釘在左肩肩頭,一鏢釘在右腿之上,另一鏢則釘在了他的腹之上,上中下三路哥中了一鏢,血從三處受傷的地方汩汩的流出來。他似乎已是強弩之末,身體搖晃有力竭之勢,露在外麵的半張臉仍舊毫無表情。
裴奔看此情形,心慌意亂,撒腿就跑,溜之大吉。扶風宿雨趕忙橫刀擋住,道聲:“叛徒,哪裏走?”陸雨笑道:“葉赫,別裝啦。”葉赫虎吼一聲,三枚金鏢從他身體挾著血箭電射而出,打向陸雨。同時他縱身掠起如一頭雄鷹,仗刀殺了過去,刀鋒驟急,氣貫長虹,令人望而生畏。這是致命的一擊,也是同歸於盡的殺著。陸雨躲過三把金鏢的射擊,嚇的心膽俱裂,瞳孔收縮,身手矯健的著地一滾將地上的長劍攫奪在了手中,淩厲的迎向了葉赫。葉赫真熙的涯刀勢如雷霆萬鈞,勢如破竹的暴劈下來,竟將陸雨手中的劍斬為兩段,去勢不老斬在了陸雨的脖子上。陸雨瞧著如一泓秋水的刀鋒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鮮血汩汩的順著刀縫流了出來,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驚悸極了。
陸雨到死都不敢相信,葉赫受了那麼重的傷,在精疲力竭的情況下還能發出這麼凶悍的攻擊,一雙眼睛仿佛活見了鬼似的,驚訝的吐出幾個字來:“你,不是人。”僵直的身體仰倒了下去。宇文秋痛徹心扉的呼喊道:“雨。”不顧一切的撲上前去,抱屍痛哭不已。扶風宿雨驚得呆若木雞,半晌道:“莊主死啦。”裴奔喜出望外的鬆了一口氣,道:“葉赫大俠,沒事吧?”葉赫真熙茫然的掃視著這裏的一切,悔恨愧疚,自責難過,身上的血還在不停地流著,他仿佛已經忘了身上的痛,身心疲憊的踱下彩台。
宇文石踉踉蹌蹌的跑了出來,一看到這麼多的死屍,悵然若失地道:“誰能告訴我,這裏發生了什麼?”宇文秋道:“爹,雨死啦。”宇文石道:“陸雨死有餘辜,他害死了這麼多人,這是武林浩劫啊。我悔不當初,我罪孽深重啊。”悲慟悔恨,嚎哭之下淤血塞喉,一口氣沒上來,竟然氣絕身亡。宇文秋瞧見他倒下,又撲過來抱著他淒慘的哭喊:“爹,你醒醒,你怎麼了?”裴奔注視著她一會撲到陸雨屍體上嚎哭,一會撲到宇文石屍體上搖晃哭叫,竟似瘋了一般。宇文秋悲痛欲絕,心如死灰地道:“死啦,都死啦。哈哈哈。”猛地提起陸雨手中的半截斷劍往自己心窩裏疾刺進去,哀呼一聲,香消玉殞。
倏地,數十名錦衣衛的提起在嵩嶽山莊莊門下馬,衝了進來。扶風宿雨兩人見大勢已去,雙雙縱身掠出山莊,逃之夭夭。懷剛杜豹向祁光義道:“千戶大人,你看。”葉赫真熙止了腳步,一切歸於寧靜。祁光義掃視著莊中情形,不禁嗟呀。大院中死屍橫七豎八,堆積如山,鮮血染紅了整個山莊,像是下了一場血雨。撲鼻的惡臭,濃烈的令人欲嘔吐,使人頭皮發炸,慘不忍睹。祁光義深鎖眉峰,大聲喝斥道:“葉赫真熙,他們都是你殺的?”葉赫點頭默認。裴奔跑下來,道:“千戶大人,卑職是同知夏侯大人的人。這是我的錦衣衛腰牌。”將一個腰牌拿出來給他看了。祁光義道:“這些人都是他殺的麼?”裴奔道:“的確是葉赫大俠幹的。陸雨圖謀不軌,已被正法,以儆效尤了。”祁光義向著葉赫,聲色俱厲的道:“我聽陸雨號召武林中人在此聚會,生怕有尋釁滋事者,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你這個煞星幹出這等驚動地的大事來,真是吃了熊心豹膽。本官要拿你去見官,明正典刑。”
祁光義一聲令下,數十名錦衣衛蜂擁上前,想要拿人。葉赫真熙肩膀,腹,腿上血流不止,一步步向前走去,對他們竟是置之不理。祁光義勃然大怒,刷的拔出腰刀,心念電轉將刀插入鞘中。懷剛杜豹等人不敢輕舉妄動,閃開一旁,讓出一條路來,任由他過去。葉赫真熙邁著凝重的腳步踏出嵩嶽山莊的莊門,身影逐漸的消失在黃泥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