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聿寧道:“我忽然看到人群後麵騷動起來,有人在喊:‘不好了!戚家和俞家的人來了!’又聽他們:‘我們被偷襲了!’一群人喊:‘快撤!快撤!家主受傷了,先護著家主大人撤退!’一幫人把汪宏傑圍在中間,亂哄哄地離開了。
“我聽他們嚷嚷,知道是戚家和俞家的主力來了,這下安全了,當時就兩腿一軟,坐到了地上。我還想出去,但不二大哥再等等,確認安全再走。就這樣我們又等了半個多時,那幫汪家人再沒回來過。不二大哥這才帶著我走出竹林。
“我們看見一群人在老宅周圍,但雨下得太大了看不清是誰,不二大哥擔心是汪家人,就拉著我停下了,這時候那群人看到了我們,就喊了起來:‘不二!聿寧!沒事了!過來吧!’
“我認識這個聲音,是俞家的大伯。不二大哥鬆了口氣,趕忙帶著我走過去,走到附近,他問道:‘汪家的人呢?’
“那個大伯啐了一口:‘嚷嚷著什麼家主受傷了,跳上車跑了,一幫烏合之眾!’又問不二大哥:‘他們家主怎麼受的傷?’
“不二大哥沒話,我大聲跟大伯:‘是不二大哥砍傷了他,不二大哥救了我呢!’
“俞家大伯看著我,表情特別悲傷,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聲跟我:‘聿寧啊,大伯跟你個事。’
“我差不多猜到他要對我什麼了,果不其然,大伯特別艱難地對我:‘我們剛才在老宅裏看了,你的親人都……去了,你……節哀啊。’
“雖然我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不過從別人嘴裏得到確認又是另一種感覺,我心裏一抽一抽地疼,但我不想哭了,我意識到,我是胡家的最後一個人,我不能丟了胡家的臉。於是我點了點頭,非常平靜地對大伯:‘我知道了。’
“大伯看著我的表情,以為我在逞強,摸了摸我的頭,對我:‘聿寧啊,想哭就哭吧,沒事兒了,現在沒事兒了。’
“我搖了搖頭,再怎麼哭,我的親人也不會活過來了,我對大伯:‘我沒事,大伯,麻煩你把我的家人好好安葬了吧。’
“大伯驚訝地看著我,接著他哽咽了一下,連連點頭好。”
胡聿寧的語氣很平靜,可能比他當時還有平靜得多。
“家人下葬後,我讓大伯他們把老宅燒了,他和戚家徐家的老前輩商量一下,就讓我住到徐家,一直到現在。”
他一口氣把雨夜之劫的往事完,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看向謝欽,眼淚已經幹了,隻有紅紅的眼睛和臉頰兩道幹涸的水跡還在。
“謝欽哥哥,你現在知道了吧,為什麼我一聽不二大哥遇襲就立刻跑過來了。”
謝欽點了點頭,他大概知道原因。
“我這條命是不二大哥救的,如果不二大哥遇到危險,我隨時可以把我這條命交出去救他。”
謝欽點點頭:“我知道,但依我看來,戚不二同學當初救你,並不是想讓你在將來一命換一命。”
胡聿寧一愣:“怎麼?”
謝欽道:“他是希望你能活下來,然後好好活下去呀。”
“嗯,道理我知道……”胡聿寧苦笑起來。
“你知道但你不去做,那就永遠是道理,”謝欽搖了搖頭,“不僅是戚不二同學,還有那三家的前輩們,甚至你去世的父母,他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著,而不是故作堅強,甚至像現在這樣,自暴自棄,尋求解脫。”
胡聿寧又是一愣。
“我……自暴自棄麼?”
他像在對謝欽,又像在自言自語。
謝欽點了點頭。
“你在自暴自棄。雖然你過,再怎麼哭,你的親人也不會活過來,但你並沒有接受這個事實,你在逃避,也在自暴自棄,不然你怎麼會想利用這個機會來自我解脫?”
胡聿寧沉默不語。
謝欽道:“你仔細想一想,你這種自我犧牲的舉動,真的隻是為了救戚不二同學麼?這種報恩的方式,肯定不是他想要的。”
“那你呢,謝欽哥哥?”胡聿寧反問,“你與不二大哥無親無故,為什麼要幫他?”
謝欽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要幫了,他是我的朋友啊,而且,他之前也救過我啊。”
胡聿寧又問:“當時汪家有那麼多人,你還要幫他,你不也是想一命換一命麼?”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啊。”
謝欽大搖其頭。
“但我不能讓戚不二同學孤軍奮戰啊,越是人多,我越是要在他身邊和他並肩作戰,這樣才是朋友嘛!”
“並肩作戰麼……”胡聿寧沉吟起來。
謝欽微微一笑:“沒錯,就是並肩作戰,當時我沒想那麼多,隻想著車到山前必有路,肯定會有辦法從這裏逃出去的。不過,你要問我心裏是怎麼想的——很簡單,解決問題,然後大家一起重新回到校園生活,我現在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