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匹馬果真是神駿異常,隻盞茶時分,便已奔到山腳下,二馬幾乎是同時抵達。少年和壯漢翻身下馬,牽了韁繩望前走著,隻見那鳳凰山腳兩側刻有兩座青銅雕像,是一鳳一凰兩隻鳳凰,都是展開雙翅,做向上欲飛狀,道路兩旁插滿了紅黃藍綠等各色旗子,上邊也都用金線繡著鳳凰。山腳旁有一座涼亭,名喚積翠亭,供在山腳下巡查的弟子做臨時歇腳之用。此時在山腳下站崗的弟子早已瞧見二人,忙不迭跑過來接過二人手上的韁繩,喜道:“顧少爺和明根叔終於回來了,老爺可是日日期,夜夜盼呢。”那少年邊上山邊問道:“老爺近來可好?”一位弟子答道:“老爺一切都好,就是太想念少爺了,每日裏都念叨著,'陽兒去了幾日啦?陽兒何時回來呀?'。那弟子一邊一邊學著父親的動作神情比劃著,言未絕,那弟子自個先大聲笑將起來。聽到父親如此掛念自己,少年的鼻子不禁一陣泛酸。他沒有再理會那弟子,心裏想著母親不知去向何地,自己又一個月未陪伴在父親身側,焉能不令父親掛懷,悔恨自己應當早點回來。心裏如此想,腳下的步伐也加快了。石明根倒是不疾不徐地在後麵緩緩跟著,不時地問著那值勤弟子最近山裏的事情。
鳳凰山的山勢頗為奇峻,時而危峰兀立,時而坡緩路平,時而懸崖峭壁,時而寬闊平坦。對於普通人來,想要登上這座山,委實不易,然而對於鳳凰山的人來,早就如履平地。鳳凰山有兩座主峰,位於東側較高的山峰喚名雲海峰,是鳳凰派的親傳弟子習練武功與日常休息的地方,有時也用來接待賓朋;位於西側較矮的山峰喚名雲嵐峰,是鳳凰派記名弟子和各執事仆從的活動場所。兩峰之間用一座棧橋相連。
行不多時,少年已經來到了雲海峰的山巔,轉過一個山坳,是一塊平坦開闊的地方,眼前有一幢紅磚綠瓦,氣勢恢宏的大宅,青石板路自腳下一直鋪到大門口,抬眼瞧那朱漆大門,茶杯大的銅釘,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門口兩對石獅子,張牙舞爪,神態威猛。門首有一塊匾額,上書著“鳳凰絕頂”四個金漆大字。少年正待推門而入,隻聽“吱呀”一聲,那門朝裏開起,從宅裏跳出數十個丫鬟仆從,嘴裏邊呼喊著“顧少爺,顧少爺”邊朝少年湧將過來,少年淡淡一笑,迎著眾人走了過去,就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宅門,穿過垂花門,來到庭院,遠遠瞧見一位身穿黑色錦袍,五十來歲年紀的男子在客廳中堂端坐著,眉宇間隱有愁色,雙目卻炯炯有神,卻不是父親是誰,其時早有人將顧陽回來的消息報回山上,那中年男子眼見顧陽走進院來,忙長身起立,走下堂來,少年再也顧不得矜持,扯開雙步,直奔向中堂,跳過門檻,倒膝便拜,直扣了三個響頭,口中不住喊著“爹爹,爹爹”,中年男子連忙扶起少年,一把摟在懷裏,口中喊著“好孩子,好孩子”,父子二人都是熱淚縱橫,不能自已。廳上諸人見狀,也都鼓掌稱賀。原來那中年男子便是鳳凰派的掌門人,名喚顧步封,人送綽號“梨花三劍”,少年是他的獨子姓顧名陽,此番顧步封派顧陽和弟子石明根下山投帖,邀請各派掌門前來觀看鳳凰派來年舉辦的春季大校。這春季大校乃是鳳凰派每年都會舉辦的傳統活動,自創派之日起便已存在,除了因十數年前派裏的一次重大變故而暫停舉辦一屆之外,從無間斷。其旨在檢驗眾位弟子一年來的習武成果,總結經驗,以便在來年的教習過程中改正錯誤,更好的開展教習工作。往年都是石明根和派裏的其他長一輩的弟子去邀請各位名家耆宿前來參會,今年卻派了顧陽與石明根去完成任務,一來是考慮到兒子也漸漸長大,該讓他在江湖中走一走了,二來也有江湖經驗十分豐富的石明根可以多傳授他一些知識,這些江湖經驗可是在家裏學不到的。那石明根是顧步封的記名弟子,乃是帶藝投師,在拜入鳳凰派之前,跟著鐵拳門的紀老拳師學習拳法,一雙鐵拳硬如鐵錘,有百十來斤的力道,一拳下去,可使一頭健牛登時斃命。在拜入鳳凰派之前,他在江湖上已有名氣,數年來在顧步封的悉心教導下,武藝大進,已幾可與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一較高下,同時也是顧步封的心腹弟子。
父子二人相擁了好一會兒,心情才漸漸平複。顧步封遂令諸仆人去準備飯菜,給顧陽和石明根二人接風洗塵。眾人領命後方逐漸散去。大廳中隻剩下顧步封和顧陽父子二人。父子二人分主次坐下,顧步封寵溺的看著兒子,連日來的憂慮一掃而光,笑道:“這一月不見,又結實了不少啊!”顧陽道:“孩兒害爹爹掛念了。”顧步封道:“哪裏話,此番下山你可有何收獲?”顧陽頗有感觸地道:“孩兒先前當真是井底之蛙,總以為我們鳳凰派已然大的沒邊,可把下瞧得忒也了。單論純陽宮便有屋宇萬千,道士千萬,遑論遍布下的純陽道觀。還有東華五老,武功似乎深不可測。少林派更是高手如雲,隻羅漢堂與達摩院便有數不清的高手,恐怕實力均不在明根叔之下,實在可畏可怖。”顧步封道:“很好,陽兒記住,無論我們鳳凰派日後發展到何種程度,都要牢記'外有,人外有人'這八個字的古訓,切不可盲目自大,當然,也無需過度貶低自己,隻要端正心態,不逞匹夫之勇,知己知彼,方能永立不敗之地。”顧陽道:“孩兒記住了。孩兒此次下山最大的認識不是江湖人每得在路上奔波,也不是其他武林門派有多少高手,而是無論遇見何人何事,都不能痛痛快快的完了事,還得對所有喜歡不喜歡的人陪著笑意,些口是心非的話,真是叫人心累。”顧步封哈哈笑道:“看來你這趟下山所行非虛,江湖猶如商場,話是門藝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靠拳頭解決,人在江湖中行走,往往身不由己,即便非你所願,但還得上幾句場麵話。所謂'和氣生財'就是這個道理。”顧陽撇了撇嘴,不置可否,複又道:“孩兒半道上還生了一場大病,明根叔白要去投帖,您又不在身邊,孩兒當時真的好無助。”顧步封關切道:“生病了?生的什麼病?現在可好了麼?”顧陽眼見父親如此關切,心裏不禁溫暖,道:“早好啦,就是從未跑過如此多的路,上了火,又加上感染風寒,才病倒了。”聽愛子無甚大礙,顧步封這才放下心來。接著又問了些途中的見聞。顧陽從未出過遠門,也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不一樣的風土人情。越越帶勁,講到後來都離開了椅子,手腳並用地比劃著,唾沫橫飛,好不歡喜。顧步封隻是笑著聽兒子講故事,偶爾也恰到好處地問上一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