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剛才響起一陣喧鬧,隱約還能聽到兩個女人在嗬斥仆人的隻言片語。這麼多年了,甚至連讓下人們真心順服都做不到,實在是丟貴族這個階層的臉。姐弟倆本想任其發作,兩人好在樓上繼續談話。沒想到,這陣聲音漸漸從樓下移到樓梯口,然後又上了樓,向他們所在的房間靠近。
嘭!
門被用力推開了。兩個相貌相似,剛到中年的女子闖了進來。
為首的女人,鴨蛋型的臉保養的極為白皙,一雙尖細的眼睛,鼻梁高聳,可見年輕時的美貌迄今未多磨滅。一頭棕色的長發,用精美的發帶束在腦後,幾乎可以垂至腰部。剪裁得體的長裙,更是顯露出她美好的身材。隻可惜高昂的頭,緊板的麵孔,以及怒氣衝衝的表情,卻破壞了那種刻意表現出的優雅氣質,讓人有些不敢接近的感覺。
“林蒂,你就是這麼教導那些仆人的?女主人回來了,他們竟然一個都沒有出來迎接,反而自顧自地做些‘你安排好的事’。”
剛被賦予貼身女侍身份的薇薇安,很狗腿地從門口鑽了進來,在大姐耳邊低聲明情況。原來,喬魯姆伯爵夫人與她的姐姐逛街回來後,管家帶了兩個廝出來替兩人提東西。沒想到她們這次多買了一些沉重的裝飾品,以至於要兩趟才能搬運完。如此一來,伯爵夫人就找到了發作了借口,頓時將府邸裏所有仆役都大罵了一頓。管家辯白了兩句,她就把火延燒到被仆人當作真正的女主人的林蒂-芬碧斯--克裏斯坦森身上了。
“她這就是故意的,否則怎麼會躲在樓上看你的笑話。”
話的是後進門,容貌與喬魯姆伯爵夫人福洛倫絲有些相似,年紀卻要大上好幾歲的女人。帕特-楚-帕蘭加(PayZuPalanga),帕蘭加伯爵(GrafVnPalanga)的大女兒。據最初是她預訂要嫁給喬魯姆伯爵的,但一個是年紀偏大了些,另一個是相貌頗有不如,到頭來反而是妹妹穿上了嫁衣,她直到現在都還未婚。從她話的尖酸刻薄來看,或許還要加上性格的這個缺陷。
喬魯姆伯爵夫人剛嫁過來的時候,倒是想過要與丈夫與前妻的子女好好相處的。可惜沒過多久,年長的姐姐就看透了她這個後母隻會花錢、生活奢侈的本性。加上她一沒注意就恢複了家族破敗前那種大手大腳的故態,引發當時掌握家中收支大權的前妻長女的警惕。老夫少妻,已經覺得委屈了自己的伯爵夫人,發現自己被控製了月錢,立刻便爆發了。幾次衝突後,林蒂-芬碧斯--克裏斯坦森沒輕易退縮,喬魯姆伯爵到底知道誰管著家最能確保家庭的‘長治久安’,也多少有些偏向懂事的女兒。如此一來,兩人就徹底成了死敵,外搭上那個與姐姐更為親近的繼子。等到生下了女兒蘇珊娜,福洛倫絲-楚-帕蘭加的一腔‘改朝換代’的野心破碎,餘下的就隻是糾纏不清綿延不絕的恨意了。
做姐姐的還沒來得及回應,做弟弟的安格斯怪聲怪腔的搭上了話。
“我有點迷糊了,這裏是帕蘭加伯爵的公館嗎?怎麼話的都是同一個南領貴族的腔?
南領貴族——帝國征服後期,基本是在第三、四代皇帝,甚至是五代皇帝後才自願或被迫加入帝國的領主及地方權貴,因為從龍晚且武力羸弱,被稱為南領貴族,有別於帝國肇基時代的北方軍事貴族。這個名稱,帶有懦弱、無能、眼界的貶低含義。帕蘭加領地,恰好是南領貴族的一個典型。一個連地方上的農民起義都擺不平的領主,領地軍隊還曾有被一群手持糞叉、笤帚的農婦打得落花流水的戰績,要不被人看低也沒任何好的借口理由啊。
還沒等兩個帕蘭加反應過來,安格斯又搶先了另一番話。
“我記得今在床上醒過來的時候,還在喬魯姆伯爵的家裏罷。既然伯爵沒有因為缺錢而把這處房產賣掉,作為他的女兒和兒子,安排伯爵的仆人們按部就班地、各司其職,難道反而成了一種罪過?”他的眼睛一轉,壞笑著對帕蘭加家的老處女道:“除非……是帕蘭加伯爵起了鳩占鵲巢的心思,想把女婿家的產業劃歸到自己門下?”
帕特-楚-帕蘭加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要沒這心思,帕蘭加伯爵本人就算還沒來得及想到,已經在考慮養老問題的他的兩個女兒也會替他想起來的。可惜,喬魯姆家的家事,不是喬魯姆伯爵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再者,這樣的事要是傳出去,絕對會成為帝國首都敏塔-阿瑪多瑞斯(inha-Aaris)招人側目的一個話題。其間,作為女方的家族恐怕不會是什麼正麵的形象。貴族圈就是這樣,利益要,但麵子也是不可或缺的,否則就是吃相難看,會招致其他家族的鄙視和冷待的。
福洛倫絲倒是找到反擊的理由。
“哼!就算你們是女兒和兒子,這裏還有我這個伯爵夫人在呢。你們又把我的蘇珊娜這個女兒放到哪裏去了。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們兩個了算。”
即便是續弦,她硬擺出一副主母的麵孔,門裏門外一旁偷笑的管家、仆人倒也一時肅然。福洛倫絲得意地扇了扇進來貴婦圈流行的羽毛扇,厲聲對管家:“去,到後院自領五鞭子。然後把那兩個廝打發到農莊積肥,不把那人得誌的麵孔整沒了,就不要回來。”
老管家在安格斯和林蒂的母親時代就已經伺候內宅了,而且是在伯爵另娶嬌妻後,對前任女主人的後裔最為照顧的一個。打他鞭子,莫過於打兩人的臉。至於對付兩個廝,那是殺雞儆猴。甚至人得誌,都有點指桑罵槐的意思。
是可忍孰不可忍,安格斯立刻發動了反擊。
“仆人們愚鈍,外邊至多笑話我們管教不嚴。可帕特女士在我們家也住了差不多半年了罷。就算是親戚,這麼長時間也顯得有點怪異了。再,這家裏還有一個未婚男子在呢,聽父親與帕特女士之前也有些關聯。難道不怕冒出些瓜田李下的傳言。我們做輩的大不了就是丟麵子,夫人和夫人家的聲譽……著實讓人擔憂啊。”
帕特-楚-帕蘭加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她這一生最不願意提起的一段回憶,而安格斯的話更是戳中了她的不堪境地。無論是反駁還是辯白,此時都顯得毫無意義。“你……你這個暴發戶女人的崽子。”咒罵,才是一個貴族在此時應有的反應。
出乎意料之外,兩個被涉及到的都沒有受激而暴怒。
林蒂咳嗽一聲。“對不起,不過我必須提醒,您所住的房子,正是您所指的那位‘暴發戶女兒’的嫁妝之一。所以,為了大家不撕破臉麵,我希望今後在這裏再不要聽到任何關於她的缺乏敬意的名詞。當然,如果您願意按照我弟弟的‘建議’離開,一段時間後再來‘走訪’您的親戚,或者,住到您妹妹在城內購置的另一套公寓去,倒也是解決眼下尷尬局麵的方法。”
另一套公寓?福洛倫絲用於威脅自己的丈夫而為短期‘離家出走’準備的,隻有兩套臥室的……狗窩。那還不如帕蘭加伯爵的臨邸呢,至少還有仆人伺候。帕特-楚-帕蘭加立刻閉上了嘴。
林蒂又轉向後母。“夫人,至於您的‘建議’,關於處置為家族勤懇服務了二十四年的管家,以及兩名低階仆人,經過我對前因後果深思熟慮後,決定予以駁回。當然,如果您一定要堅持,您也可以服我們的父親,您的丈夫,從今起,家裏所有仆役的薪酬,都由您的個人財產予以支付。”
“憑什麼!”伯爵夫人象被刀子捅了似得跳了起來。“憑什麼服務家裏所有人的仆人,要由我自己的錢來付。”
林蒂的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微笑。
“因為從三年前起,帕蘭加家的公共資產就不足以支撐多達三十人的仆人隊伍了。經我、我弟弟和我父親,當然,也包括您在內的家族成員的商議(抱歉,蘇珊娜當時沒成年),一致決定暫時用我和我弟弟的產業的出息,來支付家裏日常性的開銷。所以,如果您對我管理家中事務的方式方法有意見,我隻得將這職責轉交給您了。”
伯爵夫人張著嘴想了半,才記起的確有這麼一回事。那時候她隻顧著服繼子、繼女出錢補貼家裏而感到得意了,卻沒想到權利和義務是相輔相成的問題。沒給錢,還想騎在別人脖子上作威作福,那除非你是皇帝本人。哦!除了那些****,皇帝對絕大多數貴族也沒動用這個權力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