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冷酷(1 / 3)

“生命,生命是什麼?是寒風中蕭瑟的哀草,還是戰場上綻放的血腥之花?”——伴隨著吭吭的三弦琴,一個不招人喜歡的吟遊詩人唱著不怎麼著調的歌曲。

埃裏克從一具屍體邊站起身,心情惡劣地瞪了事不關己模樣的詩人一眼。穿著綠色、褐色相間衣服的男子尷尬地笑了笑,收起了平常用來賺錢及引誘女人的工具。

在他們周圍,是二、三十名手持武器的士兵,散布在一個型村莊的外圍。土地早就收割過,還未複耕的土地殘留著一巴掌高的麥茬。雖然如此,地上現在已經種了些意料之外的‘種子’。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田地裏,血液從他們身上碩大的傷口流出,漫延到四周的土地上,描繪出一個個不怎麼完美的圓形。血早已流盡,被泥土吸收,留下的隻是暗黑色的殘痕,散發著鐵鏽和腐臭的刺鼻味道。憑著埃裏克的經驗,這裏的殺戮應該是兩、三前發生的,就是不知道殺人者是不是還在附近。

“他們早就走了。”詩人訕訕地。

“你怎麼知道!”隊伍的領導者,埃裏克,粗著喉嚨質問道。

詩人沒有惱怒,知道自己的朋友現在的心境不佳。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劃了幾個圈。

“野獸的氣息很稀薄。如果那些人還在,隔著十個弗隆我都能聞到那種刺鼻的味道。而且,我聽到了烏鴉們呼朋喚友的叫聲,它們正從森林裏聚集而來。你知道,這些狡猾的東西精明著呢。要是他們還在,烏鴉是不會如此安心的。”

埃裏克摸了摸下巴上毛刷似的胡子。

“有點道理。我聽他們什麼都吃,連烏鴉的臭肉也吃。”

“烏鴉肉並不臭,就是老的塞牙。”——真不知道這位吟遊詩人以往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莫茨紮(ziz)!”首領抬起頭,朝著遠處大喊。“帶兩個人,進村。無論人還是其他東西,隻要攻擊你的就殺。”

二十步外,手持雙刃大斧,身高近兩厄爾的巨漢,沉默地點了點頭。他用手指點了兩個士兵,隨即帶著他們從田裏回到路上,全副戒備地走入村莊。村子建了一道木柵欄作為圍牆,但此時有幾段已經被拉垮,放平的樹幹成了入侵的捷徑。更誇張的是村口同樣是樹幹釘成的大門,在某種巨力轟擊下被掀了起來直飛出十幾步。扭曲的門板下露出的幾條腿和胳膊,昭示著門口的抵抗者們悲慘的下場。

“獸人?還是狂暴的獸形人?”村口的道路上沒有深凹的車軸,顯然襲擊者並沒有帶來撞城車。那麼,能造成如此破壞的隻有俗稱奧克(R)的綠皮蠻族,或是混雜了野獸血統的獸形人。前者體格雄偉、身體強壯,後者則在特殊情況下能夠爆發出普通人十倍以上的力量。

吟遊詩人蹲下身,從混雜在一起的腳印中勾畫出幾個較為特殊痕跡的輪廓,又捏起一撮泥在鼻尖嗅了嗅,這才抬起頭表情怪異地問:“你知道哪種獸人長著牛一樣的偶蹄的,身高超過莫茨紮的?”

“那就是獸形人?”埃裏克也有些遲疑不定——牛形,兩厄爾高,全身長毛的獸形人?在阿斯登島,有誰願意收養這樣的東西,品味也太過奇特了罷。

表現出遊俠技能的吟遊詩人倒是給出一個可能的答案。

“我在北部來的難民中聽過蠻族的襲擊中出現巨人、長角怪物的一些流言。之前還以為是那些平民恐慌之下的誇大其詞。現在看來,倒未必都是假的。”

埃裏克不禁咒罵:“該死的,這些跨過冰晶海(rysall卡瑞斯塔海)來的北狄蠻族,到底帶來多少邪惡的怪物。”吟遊詩人提到的無論是謠言還是真實,都會大大增加阿斯登人應對這一波入侵狂潮的困難。前者影響的是人心,後者則是對他們這些軍官、士兵直接的威脅。

從三年前起,阿斯登島就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大陸北方的蠻族,乘坐巨大樹木製造的木舟,成百上千地湧入這個北海島嶼。

起初,隻是阿斯登島之腰的瑟布頓阿格拉(Sepen-agri)地區,諸多領國中一些靠海的國被蠻人劫掠的消息。北疆之地,本來就是阿斯登人與阿瑞亞蠻族之間的緩存地帶,出現些許戰禍並未引起多少關注。然後,隨著兄弟之邦雪花般求援信件的送到,瑟布頓西瓦(Sepen-silva)北森之地、阿普利頓(Appulin)登岸之地、卡迪斯奧拉(aedes-ra)流血之岸,甚至遙遠南方的阿斯特-阿卡拉(Ausri-arae)南之角的阿斯登人都意識到,這場來勢洶洶的蠻族入侵,並非被驅趕到貧瘠的怒山地區苟延殘喘的日落島原住民阿瑞亞蠻族,在貧寒交迫的季節為了給自己部族省下一口吃食所做的瘋狂絕望的反撲,而是更為強壯、更有組織、更崇尚暴力、裝備精良的新型蠻族,貪婪血腥的殺戮征伐。對於前者,阿斯登人擁有幾百年的應對經驗。但對於後者,無論是國王、領主還是各地豪傑,都是一籌莫展。並非沒有抱著親情、友情,或者純粹的仁義之心,率領士兵前往北方參與防禦的。但他們中的多數堅持不過半年,就帶著傷口、殘肢,還有滿臉的驚懼,和剩下不到一半的部屬逃了回來。也有沒能回來的,屍體成了高原荒漠中野狼的食物。

更多的信息,通過僥幸幸存的戰士以及身心疲憊的難民、逃亡者之口,擴散到阿斯登人的領土上。身材修長、體格健壯,金色或黑色披散的長發,即使寒冬都光著膀子的蠻人,每個人都攜帶著鋼鐵製作的大陸樣式的武器和盾牌,能夠茹毛飲血地在野外連續作戰好幾,這形象和渾身塗滿灰色、紅色的顏料,身短腳大的阿瑞亞蠻族完全不同。他們有兩頭高高翹起的海船,有海象、海豹或者其他什麼海洋動物的毛皮製作的帳篷,一般二十、五十為一組群體行動,有時也會聚集成上百人的軍隊,協同一致地行軍、戰鬥,顯然具有一個行之有效的軍事或社群體製。一些被他們俘虜,卻又尋到機會逃回的瑟布頓阿格拉農民,聲稱這些蠻族喧鬧、好酒、喜歡金銀珠寶,而且他們的女人幾乎和男人一樣孔武有力(沒錯,他們帶著女人,蠻族女人會和他們一起作戰),也更喜歡閃閃發亮的東西。俘虜們口徑最為一致的描述,是蠻人完全漠視生命,對敵人、同伴甚至自己,皆是如此。戰場上,他們忘我地砍殺,孤身一人突入戰陣的往往獲得歡呼、喝彩,即便幾秒鍾內這個臨時冒頭的‘英雄’便會死於非命。戰鬥的間隙,他們會把隨身的鍋子架在敵人的屍體上燒水做飯,絲毫沒有對死者的敬畏。生活中,他們會為了一件戰利品、一隻獵物、一個相貌出眾的女俘虜,和剛剛還並肩作戰的戰友大打出手,即使一方因此喪命也不會招致懲罰。他們將己方的死者,無論死於敵人之手還是內部決鬥,都一視同仁地進行海葬——也就是綁在一根原木上,直接推入大海。而其中較有地位的領袖、首領,則被放到堆滿木柴、撒上鬆脂的木筏或船上,在送入大海的同時點燃,其他人則對著熊熊燃燒的屍體哭號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