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積怨(1 / 3)

請千萬別把帝國的領主私戰和開國初的北方爭霸戰混淆在一起。

後者,是你死我活的權力之戰,敗了就會死全家的那種慘烈。最緊迫的時候,雷瓦布的軍隊包圍了瑪威堡,圍城戰持續了足足一年半,瑪威堡人到了幾乎連幹草都吃不上的地步,老瑪威堡公爵威廉姆-瑪威堡-馮-克裏斯坦森硬是死挺著不肯投降,最後才等來了觀望一多年的援軍。

至於前者,在撒加塔伊諾帝國曆朝曆代政府的引導下,已經退化到古代氏族社會約鬥的層次上了。

簡單,就是兩夥人,裏麵百分之八十是十幾前才拿上武器披上盔甲的。他們排著稀稀拉拉的隊伍,麵對麵互相吼叫著、叱罵著,在充當將領的貴族及其私兵逼迫下,花半時間才往前逼近到能用木杆捅到對方的距離。然後呢,他們之間唯一的打鬥動作,就是矛杆對矛杆地用力敲擊,直到一方手酸敗下陣來為止。用刀的?你們到後麵去當拉拉隊去罷。村子裏為了爭水械鬥都是用長兵刃的,擀麵杖之類的短兵隻有女人才用。而且那明晃晃的刀刃,陰森森的血槽,看著有多瘮人啊。

至於雙方指揮才能,嗯,子爵和伯爵大致在伯仲之間。前麵一個坐在馬背上巴拉巴拉了一段自己家族的光輝曆史和這次私戰的正義性,連他的老師也出來聲淚俱下地痛訴了一番,然後大叫‘鄉親們啊,揍這幫勾引別人老婆的狗崽子’。後者沒那麼嘮叨,就是揮了揮刀,吼一嗓子‘都給我上,打贏了殺豬宰羊犒勞你們’。別,雖然最後的結果是正義的托斯莫子爵被懦弱的農兵拖累而先行敗退,但花心伯爵的軍隊四散搶奪對方丟下的旗幟、木耙、鋤頭之類的垃圾,也沒顧得上追擊。怨氣衝的伯爵最後沒給他的農兵們吃肉,造成當夜半數軍隊卷堂大散,倒是出現了勝者損失比敗戰還大的奇怪局麵。

哎,這時代的戰爭,就是比爛的過程!沒有最爛,隻有更爛。

想也知道,托斯莫子爵知道對方的情況後,一定是非常不服氣的。他隻覺得,隻要再多一點人手,隻要再多堅持一會兒,勝利一定會是屬於他的。於是,一個月後,第二次托斯莫玫瑰戰爭再度爆發。

戰場的雙方,從沒問過當事人的意願。被譽為托斯莫玫瑰婦人,到底是願意回到受律法與宗教保護的初始婚姻,還是寧願接受成為領主妾室的新身份,實際上沒人關心。當然,如果考慮到一個是知情知趣、情調高雅、身體健壯的貴族,另一個則是因為殫精竭澤地經營和勞作而未老先衰的莊園主,她選擇後者的可能性會高一些。但是,你們不能一方麵借用她的名義,另一方麵又漠視她的想法啊。可憐的女人!

第二次玫瑰戰爭,人還是那些人。農夫轉職的士兵,多找幾個姻親朋友,要補充多少就能補充多少。至於武器裝備,讓他們自己準備就好。實在舍不得農具的,從附近樹林折根樹枝,削尖了用火烤烤就是現成的長矛。隻要有糧食補給,私戰的主力——農兵,很快就能組織起來。

這回,打的比上一次精彩。子爵一邊的盟軍,總兵力到了兩千五;伯爵那邊一方麵是財大氣粗,另一方麵有惱怒的昂堡公爵暗地幫助,湊足了三千人。雙方在老地方惡鬥了三三夜,死傷逾百。最關鍵的是,托斯莫子爵麾下的一位男爵閣下戰死沙場——騎著隻打過幾次獵的戰馬妄圖強衝敵陣,不慎墜馬折斷了脖子。據這位的祖上以勇武著稱,可你祖上猛,不等於幾十代後的你本人一樣猛啊。起來都是教訓啊!

可想而知,這一仗又是托斯莫子爵輸了。見到前一夜還在飲酒高歌的同伴,被人像條死狗一樣拖回來,叫囂著要砍下花心伯爵的頭(選擇上麵或下麵那個都有)的熱血一下子降溫到哇涼哇涼的。子爵的盟友一個個悄悄退出戰場,整個戰線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裏徹底崩潰。托斯莫子爵是被他的老師和管家拖著撤退的,否則很可能被對方的雇傭軍當場奇貨可居的目標。回家後,他就大病一場,修養了兩個多月才稍稍恢複過來。

子爵當然還是不服。死人了,還是為了他發起的私戰死的人。不打出個結果來,他沒法向對方家族交代,大也是個男爵啊。至於死的三十多個農兵,幾個銀角子就能讓他們耳朵孤兒寡母消停下來。可第三次玫瑰戰爭?別,敗了兩場,托斯莫子爵的心有點虛,覺得自己的人脈實力還真未必是一個伯爵的對手。此外,包括假裝站在一邊看熱鬧的昂堡公爵在內的哈爾姆希卡德派大貴族終於發聲音了。從社交圈傳出的消息,這些老家夥們認為,不能再繼續縱容惹是生非的字輩了。

內憂外困之際,他的好友多芬子爵又來信給他出主意了。

首先,他怪責自己的手下菲恩-麥克勞克林沒能支持好托斯莫子爵,由此提出願意用一筆五百塞斯特的現金賠償子爵的損失並順勢召回了菲恩。托斯莫子爵倒是沒覺得這個相貌俊美的年輕人給他造成什麼麻煩,相反,兩次戰爭期間菲恩都配合子爵的老師管理整個軍隊的後勤,獲得了不少好評。不過在隱約聽這位菲恩與多芬子爵不可多的友情後,托斯莫子爵汗毛林立之餘,立刻就答應了多芬子爵的請求。

其次,多芬子爵建議托斯莫子爵向帝國法院提出申訴。理由一個是對方強搶民女,霸占有夫之婦;另一個是縱兵擄掠,禍害地方。托斯莫子爵頓時茅塞頓開。前一個隻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問題,了不起就是賠點錢。可後者……,玫瑰戰爭在戰場上的實際損失並不大。但扛不住貴族私兵、農兵、雇傭兵一路的禍害啊!整個哈爾姆希卡德北部,在約半年的私戰期間,各地村莊糧食牲口被搶被偷的、女人被騷擾的,不下三百起。還有數千名農夫被抽了壯丁,一路替貴族的軍隊搬運軍需。春耕、夏收,還有沿途商業活動,都遭受致命打擊。有些村子,甚至領主的人頭稅都支付不了,更別土地租金了。雖然幹這事的,也包括托斯莫領的一方,但作為被害者,完全可以把所有壞事都歸咎在首惡者頭上啊。

多芬子爵總結得多好——縱兵擄掠,禍害地方。這個罪可大可。往了,能和強搶民女歸在一個檔次上。往大了,你這麼做是想幹嘛?想要攪亂帝國安定局麵,意圖亂中謀利嗎?謀什麼利,莫非你是要……謀反?無論哪個時代,謀反都是掉腦袋的大罪。而且,上報帝國法院,罪大罪誰了算?皇帝開的法院,當然是威廉姆十四世了算啊。多芬子爵馬克西米利安是誰?皇帝的兒子啊。

接下來,托斯莫子爵毫不猶豫就給帝國法院上了一道呈文,申訴某個不良伯爵的種種惡行。他完全沒想到的是,這個行動使他站在了原本所屬勢力的對立麵,成為所謂哈爾姆希卡德派的叛逆。支持托斯莫子爵的,甚至他的親朋好友,很快就申明與他脫離關係。昂堡公爵的來信不再打圓場,而是刻骨地威脅他收回上訴,除了堅持早前袒護花心伯爵的裁決結果,更變本加厲要求他交出部分領地作為不顧全大局的懲罰。甚至在家族內部,也有人跳出來指責他為了一己之私罔顧家族的利益,顯然是在為搶班奪權做準備。

托斯莫子爵迷惑了,然後是出離憤怒——欺負人,也不帶這麼來的。他再次宣布開戰,不敢對昂堡公爵這樣的大佬,矛頭指向隻好繼續對著花心伯爵。可惜這次連他的老師都不敢繼續支持他了,他隻好帶著自己的私兵以及直領的幾個村子的村民,勉強湊足四百多人。一路趕到約定的戰場的時候,人數直線下降到了三百——腦子活的都跑了,就剩下愚忠的幾個以及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愚民,其中也包括他那個遭道德羞辱又被道德綁架的老師。而對麵,是烏泱泱的三千多助紂為虐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