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異端(1 / 3)

“我看著我子民,他們食不果腹,饑餓難耐,他們在冬夜的寒風中淒號。我向父祈求一餐的食物,向父祈求遮身的幹草,父沒有回應。然後我知道,給我的子民安逸,這是我的職責。我的罪,不應由父來承受。”

——摘自《瓦希德之章》

阿布德-拉紮格,原考伊科的教區執事,現在則是考伊科流亡隊伍的後勤總管,腳步沉重地踏入營地中央的帳篷。長達十的艱苦旅程,加上一個月的錙銖必較的討價還價,受夠了冷嘲熱諷,這座帳篷最後一點昭示教廷榮耀的裝飾性絲帶,在雪月的寒風中顫栗,似乎馬上就要被吹散似的。因為穿越灌木叢、草甸而被刮破的口子,雖然被虔誠的信徒用麻布、毛氈精細地縫補過,卻也讓它外貌的莊嚴蕩然無存。它的四周是四百多個材料各異的帳篷、地窩、草棚,以這裏為中心,綿延散布在周邊一弗龍的地域。

即使樹立的位置經過嚴格的規劃,也掩飾不住那種濃厚的敗落氣息。從阿布德的穿著,也能看出這支隊伍的處境。往日裏依靠地方的名望和教廷賦予的地位,他一直過著舒適的生活。不衣物務必絲綢錦緞,至少麻料也必須是火麻、細麻之類的精織品。可現在,為了保暖,他在外麵套著了一件內綴麻布的羊皮,裏麵的冬衣則是開了口子又重新縫起,鼓鼓囊囊塞了一團又一團舊布。那些曾經顯示自己身份的華麗衣褲,早被剪碎了當此類保暖用的填充物了。

“使徒,我可以進來嗎?”他在門口謙卑地請求。

“進來吧。”是那渾厚的嗓音,而不是主教的。阿布德感覺一陣輕鬆,卻又有點遺憾。有過這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曆,考伊科的流亡者非但沒有怨恨令他們失去聖騎士哈木劄,甚而失去了家鄉的瓦希德-阿祖維,反而將他視作神行於地上的使者,能識別善惡預見未來的聖徒。這讓阿布德感到信服,卻也發自內心地敬畏。

拉簾進門,裏麵也如同其他的臨時居所一樣的寒意逼人。無論使徒還是騎士,都能使用神術來取暖。但自從十前出現第一個凍傷致死的案例後,瓦希德就堅決拒絕自己或是任何人他的帳篷升溫。這每日有次數限製的福利,被用到老人婦孺聚居的地方了。

此時,瓦希德端坐在一條素色的祈禱毯上,他的雙眼在幽暗的室內如同深潭般清澈,又如同寶石般閃爍。

阿布德深深地俯下身。“我們的糧食不多了,主教閣下。請懲罰我的無能。”

“阿布德,早就過,我已自願放棄凡間的教廷所賦予我的任何職務。喚我的名字,或者稱呼我在神前的身份即可。”

“是的!使徒。”真實含義的使徒,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之眷屬,而是領受神意背負差遣者,腳踏荊棘的徒者。

“而且我的追隨者缺衣少食,是我的責任。你的職責隻是公平地分配我所擁有的。難道,你有違自己的良心,竊取了孩子手中的最後一塊麵餅,嬰兒嘴裏的最後一口麥粥?”

阿布德猛地抬起頭。“如我有這樣的惡行,就讓大地立刻裂開個口子把我吞了,讓深淵的烈火烤灼我的心肺,讓我的靈魂永世不得進入神的國度。”

雖然依舊年輕,言行舉止卻如同看過世紀交替的睿智者一般沉穩的瓦希德-阿祖維沉默了一會兒。“我相信你。”這句話,對於阿布德而言不啻於聖音。“既然如此,你又何罪之有呢?”

瓦希德站起身,走出閉塞的帳篷。外麵,一些婦女、老人正在收拾穀物、晾曬野菜。不遠處,男人和青壯在砍伐樹木,準備晚上取暖的木材。雖然士氣尚好,但不少人身體和臉龐還是透露出饑餓帶來的羸弱。

離開考伊科的時候,他們帶上了所有能帶走的糧食。但畢竟是離家遠行,大部分人又沒有經驗,沒把穀物做成便於攜帶的幹糧。艱辛的旅途後,其實已經接近斷糧的境地。幸運的是,他們終於離開人煙稀少的地帶,來到北方傳教區最富庶的阿蘇夫主教區(Arsaf,deEPISPIREGI)。也隻有這裏,擁有足夠的富裕糧食供給多達四千的流亡者。

阿蘇夫主教區連接著陰影森林昂布瑞拉(Ubrae)中開拓的北地,包括考伊科主教區在內,阿布威亞(Abuvi)冰蝕山脈南麓的平原教區,也是通往本土的冰雪大道的入口。作為重要的政治、經濟、交通樞紐,其人口超過戰爭前的考伊科兩倍,達到一萬兩千。其首府阿蘇夫就有四千多居民,是北方傳教區最大的城市。

考伊科的流亡隊伍,眼下駐紮在阿蘇夫主教區的西側,一個叫海爾拉的村莊。當然,村民是不會讓數量如此龐大的一群人直接進入村子,即便是對方表明了共同的信仰也不行。偌大的帳篷營地,就建在村子外的一片休耕地上,就是村民最大的善意了。海爾拉人還允許考伊科人在公共林地收集木柴、果實和野菜,代價是瓦希德-阿祖維提供的一件黃金祭器。這件祭器被當成海爾拉的一年一度的供奉,早早地就隨著交稅的車隊送進了阿蘇夫城。

一半是因為之前友好的交易,一半是對處境不佳的父神信徒的同情,最初一段日子流亡隊伍從海爾拉那裏順利地交換到糧食,還有過冬所需的幹草、麥秸。但自從去阿蘇夫城的隊伍回來後,村民的態度頓時變得冷漠。即使是最富同情心的婦女,也開始躲避派去交易的考伊科人。一些顯然不是淳樸村民的陌生人出現在營地周圍,用麵包、幹餅引誘在外的考伊科流亡者回答他們意圖叵測的問題。阿布德-拉紮格等流亡隊伍實際的管理者,預感到一些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根據阿布德的統計,營地的存糧即便是集中起來,按照人頭數統一派發,至多也隻能堅持四五了。照這樣下去,是熬不到聖曆的新年了。難道同為父神教徒,而不是異教徒,竟要考伊科人忍饑挨餓地度過慶祝光輝重現的節日嗎?

“看來我,必須要去一趟阿蘇夫城了。”背對著補給官和他的隨從騎士的瓦希德平靜地。

“不行!”裏麵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考伊科主教走訪阿蘇夫城,尋求同道之誼也好,祈求也好,換的富裕的阿蘇夫主教的援手或許是如今最直接的解決之道。總計三千六百人的流亡隊伍,所需的糧食補給隻有來自教區內物資集散地的阿蘇夫城。他們所攜帶的財物,是否足以購買到這些物資,也需要考伊科人的首領與阿蘇夫教區的高層直接談定。但是,阿布德-拉紮格總覺得瓦希德此行存在風險。海爾拉村民的變化,一定有人授意指使。這些人並沒有露麵,卻又實際給流亡者們的生活帶來極大困難,其惡意昭然若揭。

阿布德拜服在地。“使徒,如果您是擔心我們之中有人心存怨恨,抑或是喪心病狂地想要用您換取阿蘇夫人的施舍,那您盡可放心。所有人都知道留在考伊科的那些懷疑者的下場,對您再沒有任何怨意。”

“哦!”這倒是第一次聽。

阿布德謙卑地向使徒請罪。就在前幾,一隊考伊科人追上了流亡的大隊。他們饑羸惶恐,擔心使徒將他們趕走,因而懇求阿布德替其隱瞞。阿布德考慮到使徒憂心的事已經太多,便暫時沒有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