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暗湧(上)(2 / 2)

“當年的事我不是沒有過懷疑,所以我沒有主張殺了你。說實話,你這個皇帝當的還是不錯的,至少比現在這個受製於人的皇帝當得強些。但是,皇家的血脈必須純淨,不容有一絲一毫的差錯。”沈廉說完,隻低著頭翻書,唯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沙沙沙沙,夾在蠟燭的畢剝聲中,像是下著小雨。

尹妃向前走了兩步,語帶壓迫:“當年,是米宓主動找大將軍請求幫助,大將軍也答應了要幫她。那既然如此,大將軍就該知道她一直在存心陷害我,又為何要聽她的一麵之詞!”

沈廉語氣沉沉:“是,一開始我也心存疑慮,但米宓證據確鑿,我也半信半疑。我在朝堂上揭發你,就是想看一看你到底有沒有破綻!可是你竟然連先皇的名諱都不知道?連從前和朝中大臣發生的事情一件也想不起來?我怎能不相信米宓的話!”

她頓了頓,冷哼道:“說到這兒,我倒要問問你,這到底是為什麼?”

尹妃輕輕噓出一口氣,微微歎息。她怎能告訴沈廉,自己是穿越過來的?恐怕那時就不是篡位的事了,她會被當成瘋子!

“這世上有很多事,是沒有原因的。你硬是要深究,隻會給自己招來煩惱。”說罷語氣肅然,“這樣吧,我讓你見一個人,見到了她,你就該知道如何選擇。”

大門緩緩打開,光線所聚處走來一個穿著套頭鬥篷的女子,一身道袍被走路帶起的風悠悠卷起,宛如梨花綻雪,身姿翩翩若瑤台月下臨風而立的仙子。

待到她站在尹妃身邊,揭下風帽,沈廉看去,那一張臉再是熟悉不過,心頭陡然一驚,像是生著一場寒熱的大病,身上冷一陣,又燙一陣,恍然地交替著,隻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書頁。

仿佛是不信,卻由不得她不信,普天之下除了她還有誰能生得這一模一樣的臉!

沈廉是怎麼站起來,怎麼走過來的,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她隻雙腿一軟,撲通跪倒在那女子身前,開口時語意艱澀:“太……太上皇……”

沈廉是由太上皇,也就是當今的念慈元師從最微末的馬夫提拔起來的,她的知遇之恩、教導之恩在沈廉心中一直根深蒂固。沈廉的官職一路升到大將軍,唯一不變的是她對太上皇的忠心,太上皇對她也是格外倚重,甚至在太上皇主動退位後二人結拜為異性姐妹,其感情之深可想而知。

用沈廉從前的話來說,就是“哪怕皇上要我去死我都不會挑死法。”

念慈元師望著她笑:“一別數十載,沈將軍可還記得故人嗎?”

沈廉但笑但含淚:“沈廉至死不敢忘太上皇的如山恩情。”

念慈元師微微彎下身將沈廉扶起,細細打量著她:“老家夥,你可老了不少。”

沈廉的眸中滿是熱淚,眼看就要流下來,尹妃趕忙遞了個帕子上去。沈廉接了過來,卻看也不看她,臉上露出柔和的小孩子氣的喜色:“可是太上皇還是從前的樣子,和末將記憶中的沒有半分差別。”

念慈元師和顏悅色道:“老了,都老了。你瞧,我唯一的皇孫都長這麼大了。”說著,她指了指尹妃。

沈廉微微一怔,看著尹妃瞪大了眼睛:“太上皇是說,她真的是……”

念慈元師笑吟吟道:“當年我臨走時在她的手上留下了記號,確鑿無疑。”

沈廉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紅一陣白一陣,最終定格在愧疚上:“是末將的錯,末將無顏麵對太上皇。”

尹妃忙笑道:“不知者不為過。沈將軍有大功於社稷,怎麼如此妄自菲薄?”

尹妃說到這兒,微斂了笑意道:“不過,我還是想知道,沈將軍為什麼從一開始就不怎麼喜歡我?”

沈廉的眼神倏忽一跳,與念慈元師對視了一眼,繼而笑道:“陳年舊事而已,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今後,穩坐德陽殿九龍金座之上俯瞰天下的,隻會是你。”

尹妃見她二人似乎都不願提起,隻好作罷,微笑道:“有大將軍的支持,大事成功指日可待。”

待到一切商議完畢,已是太陽初升之時了,尹妃經過城中的長河時,問得鳥鳴啾啾,拂上臉龐的風已經帶上了冬春之交時那種獨有的溫軟和沉醉。

左木昆一直在將軍府門口等著接她,尹妃的笑意淡然如翦翦風,橫過平靜河麵,牽動粼粼波光:“你該幫我想想,我登基之後該改個什麼年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