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見喜(上)(2 / 2)

汐澤先笑了起來,擊掌說道:“皇上的騎射不遜當年,反而日漸精益了。”

佑燦笑道:“皇上的射術咱們都還是頭一回見,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熙銘和錫天素來不攻騎射,隻是有些興趣罷了,一時力發,朝著懸了一個五彩荷包的柳枝用力發弦,箭鏃準頭微偏,射了一支柳枝回來,倒也不算丟臉。

佑燦正想扭頭跟蘇煥說話,卻見他似乎已有了幾分醉意,身子微微打晃,佑燦不由道:“你這是怎麼了,喝了兩杯酒就醉了?還是日頭底下中暑了?”

蘇煥搖了搖頭,說來也怪,今天自己的身體似乎怪怪的有些不對勁。一個念頭方未轉完,但聽一聲淸嘯,左木昆手中點銀長箭似一道追日之光已然飛出,直中懸了小小拇指大鼻煙壺的一支柳條,他雙足輕點,胯下駿馬馳出。有風輕揚,眼見柳條墜勢加重,他也不急,半空中回手又是一箭,將那隻射中後被激得向上彈起數丈的柳枝再度射中,但見那柳枝急墜,他手臂輕舒從馬上躍起數尺高,牢牢接住自己那支斷柳,短短一截柳枝中間,紅繩所係的鼻煙壺有穩穩不落,十二麵得勝鼓一起“咚咚”擂響,韞卿歡喜高唱:“皇上與左將軍大勝!”

佑燦亦不覺讚歎:“左將軍英雄了得,騎射皆佳,怪不得皇上如此倚重他。”

晚宴也設在觀武台上,遠望落日如錦,天高雲闊,別有一番爽朗滋味兒,晚宴的菜色皆以麅鹿獸肉等野味為主,連素菜也多蕨菜菌菇,頗有野趣。

酒過三巡,尹妃似是微醉,半倚在禦座之上喚歌舞上來。台上諸人的神色皆慵懶下來,舞樂方起,觥籌未止,白日看過奔馬騎射的耳目更適合柔軟的絲竹,靡麗的舞姿,舞姬破金刺繡的豔麗長裙溫柔起伏在晚風裏,在一盞盞亮起的琉璃屏畫宮燈的映照下,似開了一朵朵豐豔嫵媚的花。

尹妃聽罷一曲,又點了拓枝舞。兩位舞伎雲鬢高聳,額上貼雉形翠色花鈿,著紅裳、錦繡,黃藍兩色卷草紋十六幅白裙,露出一痕雪脯,雙手拈披帛,隨著鼓點躍動起舞。舞伎舞步輕柔,廣袖舒展,似回雪飄搖,虹暈斜飛,極是炫目。

此時蘇煥已有幾分醉意,半靠在長桌上,雲白衣袖拂落有流雲的清淺姿態。韞卿一一為眾人斟上琥珀色美酒。

待到蘇煥身邊時他正想起身,韞卿伸手扶他,想是力道不夠,整個人身子一側,連帶手中凍青釉雙耳酒壺也傾斜了幾分,那琥珀樣濃稠的酒液便毫無預兆地傾倒在他流雲般潔白的衣襟上。蘇煥被冰涼的液體激得清醒了幾分,見韞卿滿臉驚慌地叩首請罪,便安慰道:“無妨,我去換件衣服就是了。”

早有服侍的宮人準備好幹淨的衣衫在側殿等候,他起身意欲入內,腳下踢到一個馥香團紋軟墊,酒意讓他腳步更加踉蹌,撲通一下整個人便摔倒在宴桌前。

蘇煥隻覺的手心全是冷膩的汗水,無數血氣盡往頭上衝來,疼痛似滔天巨浪花把他吞沒。

尹妃原本也是微醉的,眼見蘇煥暈倒,一下子酒全部醒了,兩步衝到蘇煥麵前扶起他來,喝道:“太醫!叫太醫!”

太醫諸位原是守在殿外的,聽得動靜飛身便趕進來,尹妃來不及將蘇煥送往安靜的地方,隻好暫時安置在後殿,眾人麵麵相覷,更是不動也不敢動。原本歌舞繁華的殿中頓時鴉雀無聲,直如死寂一般陰沉。

蘇煥悠悠醒轉時,已不知人事幾許。隻覺得身體裏那種空落落的痛楚無處不在——好像身心肺腑都空了一般。手無力垂落一邊,似被手溫暖的手心緊緊握住。蘇煥勉勵想睜開眼來動一動身子,身體卻好像不是自己的,沉重地一動也動不了。

眼皮微微一動,眼前人影幢幢,似有人歡喜地叫:“冉側卿醒了!”

有參湯的溫熱從口中緩緩流入漫至喉嚨、胸臆,仿佛為蘇煥注入了一星半點力氣。

他極力睜開眼,雙眸卻似閉合了太久,隻覺日光刺眼,幾乎要刺穿人的眼睛。

已是一個秋日的午後了,晴光寂寂,慵懶散落。尹妃的聲音在耳邊驚喜響起:“蘇煥,你終於醒了!”

蘇煥想動一動,卻隻覺得身體輕飄飄地沒個落處,頭是暈乏的,眼是酸澀的,身上也使不上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