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黑水之濱。
交戰雙方皆不過百餘人之眾,因而也沒什麼陣法可言、隻稀裏糊塗地混戰作一團。
西夏人手上拴著火把,迎著夜風化作最駭人的利器,令人望而生畏。
偏偏當頭那宋將渾然不怕,他策馬迎著火海而去,仿佛迎接業火的鳳凰一般奪人心魄。
那座下的大宛良馬如同尋得伯樂似的,登時生出了千裏神駒的氣魄,載著狄青左奔右突、連連斬下數十人來。
正當眾人驚懼生怯之時,西夏軍中忽而衝出數十人來,端的是威風凜凜、氣勢洶洶。
狄青心下一驚——這些人並不是軍中烏合之眾的打法——如此一想,便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隻全神貫注地在幾人之間周旋,既進不了半寸,也退不了半步。
可喜這雨不過淅淅瀝瀝下了兩天,上遊的水衝將而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沒了先前那驚濤駭浪的氣魄,後部將雲梯橫放,將將搭上殘存的浮橋、聊作渡河的棧道。
狄青在前頭殺得人仰馬翻,忽而聽得河邊驚呼慘叫四起,回頭隻見一行數十人脫身開去、從側翼包抄到河岸邊去;他兩招虛晃躲開猛攻,拍馬往回趕去,後頭那幾人也窮追不舍地趕來。
情勢正緊,河對岸的援兵不知從哪弄來四五根合抱粗的樹幹來往水裏丟去,摩拳擦掌地踏著搖搖晃晃的木橋就渡過河來接應支援。
這一夥黨項人見勢正欲後撤,忽而聽聞夏州方向聲勢浩大,想來是夏州大部援軍已到,西夏軍隊一時士氣大振,調轉馬頭衝上前廝殺。
宋軍且戰且退、陸陸續續從木橋上撤過河對岸去,餘下數十人見狄青被死死纏住,忙拍馬來援,數十柄長槍閃著寒光掩護著狄青撤退。
黨項人落了下風,漸漸往後躲去,狄青得了一瞬間的喘息,忽而驚覺這十餘精騎身上盔甲與手中長刀均與旁人不同。
莫不是夏州獨有的軍器?
——念頭一閃而過,他立時拍馬上前,卸了一人手上長刀、要擄了他回去。
諸將士見狀忙蜂擁而上掩護狄青,一行人剛撤往木橋上,忽而見一匹棗紅大馬飛馳而來,那禦馬之人身形嬌小靈巧——分明就是個女子。
“休走!”眾人隻聽得那女子嬌喝一聲,頓覺耳邊有呼呼風聲、身後有林林箭雨衝她撲去。
那紅馬高大壯美,眨眼間也奔上木橋——跨河的樹幹本就隻卡著河底巨石才堪堪穩住,此時在那紅馬奮力一腳之下失了平衡,順著湍流滾下,橋上眾人都搖晃著跌下去。
百花身上好似中了幾箭,她卻全然無心理會、隻費力撲向那名黨項騎兵,死死抓著他跌入河流中去。
方才被巨木擋住的河水又嚎啕著向下遊衝去,百花也不知道嗆了多少水,隻覺得拉著那騎兵的手愈發綿軟起來,河底的大石頭撞得她渾身到處都疼。
她迷迷糊糊地,好似突然跌入了皎月齋的錦榻裏,柔軟、溫暖又踏實。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著回興慶府去,小洞庭的梅花也快開了吧?
...
徹骨的冷。
百花迷迷糊糊地,似乎回到了雲陽鎮上,外麵的天陰沉得嚇人,看不到一點光亮。
有女子背對著她站在水中,彎腰從床下拖出一隻小筏來,微微喘息、輕輕笑道:“阿皎不怕,咱們乘著這隻小竹筏,就不怕大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