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愣著幹嘛?等粉絲認出來啊?”蒙姍衫扯了一下他腦袋上的帽子,隨即指了個方向,“跟我走吧,你肯定沒我了解這裏!”
對蒙姍衫的記憶,還停留在幾個月前她倔強而傷懷的模樣上,然而麵前的女孩子已經恢複明亮笑容,眉目中看不到一點當時的神色了。她徑直帶著蔣錫辰繞路往《低溫》演出的小劇場後台走,快到門口了,才停頓腳步,略顯踟躕。
“那個……”她吸了一下鼻子,抬手理了理頭發,問蔣錫辰,“我看起來漂亮嗎?驕傲嗎?”
蔣錫辰抿抿唇,滿臉真誠:“特別漂亮,特別驕傲。”
“那就好!”她又呼一口氣,然後示意蔣錫辰跟自己進去了。
看起來,她這次是特地來看這出戲的。或者說,是特地來看許倫的。她是敢愛敢恨的人,也是懂得放過自己的人。幾個月時間,大概已經把自己從傷感中拽起來了。真好。蔣錫辰悄悄望她一眼,有些羨慕,羨慕她如此幹脆地到達自己的彼岸。
兩人就這樣進了後台,裏麵和瀾華劇院的後台不一樣,熱鬧非凡。戲劇節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就是一場大聚會,平時難得一見的朋友,都會找這麼個由頭聚上一聚,尤其是謝梧這種老同學遍天下的。
蔣錫辰找到謝梧的身影時,他果然正被一群人圍繞著。
妝和服裝都還沒有卸下,他就那麼隨便坐在一張小交椅上和許多人談笑風生。那些人,蔣錫辰有認識臉的,有不認識的,他們看起來和謝梧的關係都很鐵,每一張臉都神采飛揚,閃爍著老友相見的暢快和意興。
看著他們,蔣錫辰打消了過去找謝梧的念頭,轉而在不大的後台占了個方便遠觀的角落,默默地注視他。
不多時,那邊似乎聊到了某個嗨點,突然有人起身,高聲歡呼道:“扮上,扮上!”
蔣錫辰正疑惑這是在起哄什麼,就見人群中有人興奮地拉開了一個便攜旅行袋,接著從裏麵撈出一堆紅色調的布料,居然是戲服。這還不止,戲服翻出來之後,還有華麗的頭冠,甚至有一座屜型化妝盒。
歡呼情緒也越來越高漲了:“扮上,扮上,楊貴妃,楊貴妃!”
聞聲,蔣錫辰腦中轟然一響。心比腦子更快一步反應過來,劇烈地砰砰直跳,身體不由自主向前傾去,眼神透出不可思議,又含了一絲秘不可宣的憧憬。
他想立刻衝過去,可又怕過去了就看不到自己想看的,矛盾情緒下,反而躲了起來。
那邊一片起哄之中,謝梧開始還反抗一下,後來就從了眾人,把一張臉交了出去。當中有個女人麻利地打開化妝盒,手法熟練地揀出一排自己要用的化妝品,然後將那些東西往謝梧臉上招呼。僅僅十多分鍾,謝梧的臉就被描成了另一副模樣。
蔣錫辰離得遠,躲的角度也不好,看不清。他們已經推著謝梧進更衣室了,戲服一件一件遞進去。每遞進去一件,蔣錫辰就感覺自己的心緊繃一分,到後來簡直有些失神了。
而謝梧,終於更衣裝扮完畢,拉開更衣室的簾子,以全然不同與他自己的麵貌出現——楊貴妃。
雲鬢花顏金步搖,妝上了身,戲也上了身。
那人眼波流轉,身姿柔嬈,步步生蓮,真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就和那一年,蔣錫辰在繼母林怡的電腦視頻上看到的一樣。時光在這個人,或者說在這個角色身上,仿佛失去了應有的作用。此刻,從模樣扮相,到那令人屏息的氣韻,這人與當初相比,一絲一毫也不差。
謝梧一甩長長的水袖,眼角一挑,目光朝遠處拋去,忽然不自覺地頓住,視線與蔣錫辰緊張兮兮偷窺的眼神撞上。對方頓時像一隻受驚嚇的兔子,慌亂又不好意思,幾乎手足無措。
嘿,這小子慫了,新鮮。
謝梧來了玩性,有心逗他,一開口,瞎改了唱詞:“海島星辰初轉騰,見梧桐,梧桐又臨早春,那星辰起海島,乾坤分外明,浩海瀾波,恰便似冷月墮狂濤,它似冷月,墮狂濤……”
一段不長的唱詞,唱了三分來鍾。蔣錫辰聽完,抬手摸了摸眼角,果真沾到濕潤。但那不是因為傷心,是因為高興。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幸福和寬慰,人生二十七年,今日心中最安寧。
天上有星辰冷月,略遭不幸,墮入狂濤。可縱然瀾波掀浩海,又有什麼可怕?不是還有臨春梧桐,固守於浩海狂濤旁嗎?
那年,蔣錫辰問林怡:“我這個哥,叫什麼名字?”
“謝梧林…..不對,現在的話,叫謝梧。”
蔣錫辰默念了兩遍,岔到了一個諧音的英文單詞上,心下覺得好笑,喃喃了一句:“敢叫這個名字,他真能拯救別人嗎?”
林怡說:“沒準兒,真能呢?”
是的,他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