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盲(3 / 3)

以前老師傅常叮囑自己: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財是惹禍根苗,氣是無煙火炮。

或者有時勸人講:山前梅鹿山後狼,狼鹿結拜在山崗;狼有難來鹿答救,鹿有難來狼躲藏;箭射烏鴉蓬頭起,箭頭落在狼身上;勸君交友需謹慎,千萬莫交無意郎。

突然明白,這些年老師和師兄們為什麼時常聚在一起發出怪笑了。

倘諾此為偶爾瞧見的一回,那時常有人神神秘秘一臉嗤笑帶著姑娘到這兒聽,又該做如何解釋?

這裏哪兒是書的雅致場所,確為比暗娼低賭狼窩子啊!

徒弟是眼睛,因為清澈純淨。

手中不肯換得拐杖是眼睛,因為是自己親手削得,也就有了靈性,牽引心性。

“呆在這兒愣啥啊,明師父讓你上場,高興不?”

“啊……啊?”徒弟一時有些驚訝。

“傻子,你終於熬到這一了。瞧,這是聽客們賞給的,師兄分你一點兒。”

徒弟裝作驚喜的樣子,拉扯這位仁兄到有一個相對隱蔽地旮旯裏,神秘道:“師兄,我覺得把我在這兒呆了這麼長時日,尤其承蒙你和師父的關照,在此跟你句謝謝。弟這兒有些酒有些肉,咋倆喝個痛快?”

哄他哄得高興了,徒弟才道:“師兄,我覺得把我還是有些當跑堂兒的潛質,明日那場你能給我推了麼?”

“傻子,跑堂跑一輩子也混不出名堂來,你瞧見咱們茶樓底下那修鞋的了麼,據我所知,他從十七就開始走街串巷為人修鞋,今年都七十啦,還在給人修鞋。恍然一生,又有誰會記住?”

徒弟急了,不知是師兄真聽不出還是假聽不出,忙拿出壓箱底兒的寶貝偷偷放入該仁兄懷裏,悄聲直勸。

該仁兄聽著聽著眼眶紅了。因他也是少年不甘心跟著老爹侍候主人家的少爺,與老爹,與東家辭謝闖蕩而出。亦是著了茶樓朝奉的道入了賊窩子,一呆就是三十年。

精氣神什麼的被磨滅至盡,現今拖著空蕩蕩的軀殼拚命博得聽客歡喜,渾渾噩噩的歲歲年年。

師弟若真能帶著自己的牽掛逃出,好歹有了寄托而不枉此生。

關鍵是,茶樓老道管得太嚴,如何脫逃成功又是費一番功夫。

徒弟眼睛一亮,道:“隻消我生了危病,不能作活,不定會放我走。”

師兄搖搖頭,表示上一個生了危病的弟子讓茶樓老賊打打罵罵得更厲害,最後屍暴荒野。

稱病不行,受賄不成,當麵碰撞更是找死,難道要我上絕路麼?

徒弟咬咬牙,既而詢問茶樓老賊的弱點。

“嗯,你師兄排行在後,直接見他的麵屈指可數。”該仁兄話鋒一轉,輕聲道,“不過你別急,我聽啊這老賊身邊有一個憐娘常常陪伴,隻消讓她哭鬧一會兒,你趁此溜出不是未嚐不可。”

僅有兩三日,茶樓老賊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茶樓裏出了內奸與外界通絡,導致賓客見稀,生意一落千丈。

茶樓老賊講完,特地在徒弟身上打量了兩圈。

徒弟旁似無人,淡然自若。

那人喃喃,“不可能是你。你才來了幾,整日做些粗糙活連個上場的機會也無。根本不知我茶三樓的外出密道,又如何與外界通絡?”

審訊完後,茶樓老賊把徒弟叫到身旁,告訴他準備收他做關門弟子。

徒弟依著規矩千恩萬謝,到那人柴房才見得初來乍到時的那根手杖。

那人開始一心一意地教他管理這行的運營方式,懲罰措施,教養訓練以及各種外出秘密通道。

一月後,有關徒弟外出聯絡且要逃跑的傳言於弟子中間掀起了軒然大波。

茶樓老賊已充分對徒弟新任,自然出手袒護。

徒弟千等萬等,忍辱負重。

到底——

案子有了進展。

造謠的子弟與茶樓老賊的新妾憐娘私幽,怕老師怕同僚知道,借此捕風捉影在徒弟身上下狠手。

即是捕風捉影,當然不是空穴來風。

憐娘受屈撒嬌,老賊要常回宅院安慰。一時間,整個茶樓三層,人心散渙,規矩放寬。

一個月黑風高的日子,徒弟找到當日的那位師兄,偷偷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走。

該師兄潸然淚下,道出真相:因他海空魚躍,受到重視,心中憤憤不平,所以教唆同僚誇大其詞,添油加醋。

不承想,也是入了那同僚所願,恐下一個對付的就是他自己。

徒弟明白誰都有難處,狗急也會跳牆。

夜半中,四下無人。

他隻身拿了手杖就要帶著該仁兄外走。

兩人狂奔到市井驛站,該仁兄用徒弟給他的錢財換了一輛四匹千裏馬拉得車,遠到郊外驛站。

驛站,換馬,換馬,驛站。

不管那千裏見方,也不論那有星無月。

徒弟平日就拿出老師傅傳授的技藝給自己和師兄開竅醒腦,在六百六十六個故事之後,倆人停駐於回回地界且均光複了常人神誌。

慢慢地,他們才又融入普通庶民的生活。

爐香乍熱,法界熏蒙。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在下與賢弟促漆長談,仍不知賢弟大名。望請賢弟告知。”

徒弟微微一笑,光影打在了他的側顏。

“我叫雪上一枝蒿。”

“雪上一枝蒿,是個好名字。我欲與賢弟相配,方取‘南乃星’,不知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