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煜的眉間很凝重,透露著一些鬱氣。楚珩則是一般的漫不經心,又胸有成竹的樣子。
蘇煜淡淡地扭過頭來,望著他道,“雖然你得了這個機會離開長安,但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早晚是會想辦法召你回來的,到時候,還望齊王好自為之,不要行大逆不道之事。”
楚珩心情很好,隻嗬嗬笑道,“行了,你回去好好陪著九公主便好,邯鄲的事,還是少摻和吧。”
“免得你兩頭不是人。可這話說回來,你和我到底不一樣,同樣的罪,陛下未必寬恕我,卻一定會寬恕你。”
蘇煜便道,“你亦是開國之臣,陛下自然念著你的功勞,所以這些年才縱著你的野心,身為天下之主,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再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
“我知道齊王心大,誰都不服。可是,你再驕傲,天下也是姓了趙,不是你苦心經營就能扭轉乾坤的。你以為邯鄲是你的安樂窩,或許,也是你的催命符。”
楚珩沒有反駁,隻淡淡道,“最壞不過是一死,能死在邯鄲,也是一種福氣罷。”
蘇煜見他忽而神色黯然,回想起楚珩在長安隱忍多年,精心布局,隻是為了等今日這個機會,感到他對邯鄲的執念,有些超乎尋常。
為什麼是一種福氣呢?
他是蕭胤,或許是出於對君長秋的愧疚?君長秋臨死之前,親口控訴楚珩毒害了自己,這是天下皆知的事實。
蘇煜緩緩道,“我曾見過一個人,和齊王有著一樣的自信,和謀略。一直覺得齊王身上有些熟悉的影子,今日才幡然醒悟,原來是像他。”
“以前我以為齊王的眼裏,隻有權力,所以才不惜一切違抗陛下的命令,私自聯合趙國,剿滅燕國,打算與蜀魏三分天下。之後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又毒殺趙王,為了有朝一日讓我為你所用,所以設計芙菱。蜀國初建時,齊王表麵上安分守己,暗地裏卻派流沙骨行刺陛下。大概數出來幾樣,足以看得出齊王這些年為了天下,的確煞費苦心了。”
“但是,你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那個,曾教你爭奪天下的人呢?”
“你真的殺了他嗎?”蘇煜的目光,仿佛一道電光直穿過楚珩的胸口。
若他隻是楚珩,殺個趙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但他若是蕭胤,蘇煜怎麼都不信,他下得去這個手。
當年的事,會不會有另一種說法?
楚珩的麵色陡然變得有些惱怒,他冷言回道。“重要嗎?不管是誰殺了他,他都死了。不管我是為了誰,我都做了。”
蘇煜便道,“我並不是一定要追究那些所謂前因,隻是時機恰好,想聽你一回真心話而已。你將所有人都猜透了,唯獨自己是個迷。”
“但如今這個迷,也都有了缺口,藏不了多久了。”
楚珩目視前方,未有所動,淡然道,“不需要很久,隻要能支撐我回邯鄲便足矣。”
他接著又道,“你本一片赤誠,無奈一次次落入我的陷阱,不得已違背本心來幫我。不過你可以放心,真到了那一日,我絕不會拖累你的名聲,不會讓任何人,包括陛下,知道你幫過我,你還是可以繼續當他的好臣子。”
這話聽著有幾分真誠的歉意。
蘇煜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此前因地牢失防,蘇煜已懷疑到了芙菱,他一查下去,果然發現芙菱行為有異,的確和流沙骨有所牽扯,而蘇煜還沒來得及與芙菱對質,便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劫走,現場隻留下一信,意思是要蘇煜去齊王府贖人。蘇煜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楚珩一早便為自己設了這局,早到幾年前,他便將芙菱這顆棋子,埋在了自己身邊。
楚珩與他談判,答應他放過芙菱,但需要蘇煜在朝中為自己請旨出兵。
蘇煜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倘若楚珩真的是清白無憂的人選,丞相不會保持緘默,連丞相都有所顧忌,就證明這原本就無關齊王是否討陛下的歡心的問題,而是關乎國本安穩之虞。
蘇煜若應了,便相當於親手惹出一場謀逆禍端來,於君不義。若他不應,芙菱就隻有死路一條。
在忠君和護妻之間,他隻能選擇保芙菱的性命。
他自信,如今的齊王,不比當年,要兵沒有兵,要權沒有權,在邯鄲那個小地方,掀不起什麼大的波浪。
此刻,蘇煜仍然是這麼想的。齊王唯一擁有的三分天下的時機,是在五年前,蜀魏爭鬥膠著之時,可是,那個機會稍縱即逝,他還沒來得及抓住便溜走了。如今,若想再複當年盛況,是絕無可能了。
蘇煜歎了口氣道,“齊王還是多替邯鄲的百姓想想吧,他該為他們帶去安寧和富足,而不是戰火和硝煙。”
“言盡於此,我們就此別過吧。”
楚珩擰著眉頭,道,“好。”
二人互道珍重,蘇煜掉轉馬頭,一揮鞭,便揚塵返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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