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嘉禾離離(1 / 2)

嘉禾

嘉禾離離,後土之苗。

煙火嫋嫋,星辰迢迢。

困足下者,千裏何求?

啟足下者,千裏何求!

“先生,何謂嘉禾?”童聲稚嫩,雖已過蒙學年紀,也不過是個總角稚子,不識嘉禾,也不為過。

“禾得兩穗,是為嘉禾;師得兩子,是為良師。”先生回答道。先生麵容消瘦,一襲麻衣質地還算不落下乘,並無修補痕跡,看得出是出自巧婦之手,比起尋常農夫,多少講究一些。

先生自然不能算作農夫,一他是巴陽書生,讀過幾篇稗官野史,懂得幾句仁義禮信,才疏學淺不得出仕,這才來枳西教書糊口;另一他是別國書生,遊學枳地,恰逢學塾先生空缺,撿了個現成。

枳西不在官道,又無陶瓷絲綢華美之物,地僻人稀。一條大河跨地而過,將此地一分為二,河東叫枳西,枳國屬地;河西叫綦東,當屬綦國。至於這條大河,枳國喚作枳江,綦國喚作綦水。

枳、綦交惡,劃江而治,兩地不架橋,雞不同鳴,犬不同吠,老死不相往來。近水得漁利,便是捕魚,也不過江心,全憑魚兒親近。魚兒狡猾,赤尾鯉尤甚,徘徊江心,捉弄兩地漁夫,以至於巴陽一魚難求,地主大戶以能養一尾赤尾鯉鬥富。

“先生,今日授課否?”依舊是那九齡稚子,打早就蹲在田壟邊,不厭其煩地看著先生收稻,臉上汗涔涔,出口問,“若不授課,我玩耍去了。”

“否,”先生揩了一把汗,起身瞅見娃娃的一張苦臉,心一軟,柔聲道,“玨,嬉玩有度,學不能荒,後誦《嘉禾》,忘了去找……”

稚子臉汗涔涔,如蒙大赦,邊跑邊喊:“曉得了,先生,忘了去找雁舟,多向他請教。”

去年冬至,寒,娘親把他喚醒,他揉了揉眼,叫了聲娘。娘親給他束了兩個髻,眉眼含笑:“又長了一歲,長揪揪咯。”

束髻之後,孟先生扣門,抱著一卷竹簡,先朝他施了一禮,他依樣還禮,問:“你是誰呀。”

“孟蘭。”孟先生撣去一身雪花,進屋向火。

“我叫……”他也想自報家門,又記不得,投向娘親懷抱,兩眼淚汪汪問,“娘親,我是誰呀。”

孟先生推門,指著枳江:“門前有水名枳,你以枳為氏。”

“我叫枳嗎?娘親。”他眼巴巴看著娘親,想要確認。

孟先生關好門,撥弄著火塘,等生了火苗,這才:“就叫枳玨吧。”

“哪個玨?”他問。

“雙玉為玨,”孟先生解答玩,詢問,“過些日子孟蘭給玨授課好不好?”

等枳玨點頭,孟先生留下竹簡,推門出去,沒入風雪。枳玨站在門口,拱手:“孟先生慢走。”

孟先生走後,娘親領著他在屋後竹林埋下了竹簡,堆了一個的土包。

“玨,跪下,”娘親哀婉地,“惟穀子與詩書可養人,要記住。”

“惟穀子與詩書可養人,”枳玨重複了一遍,信誓旦旦地回答,“記住了,娘親。”

枳西不大,枳玨以母為尊,以孟蘭為師,以長安為鄰,以雁舟為朋,再多的人,他總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