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狼子野心(1 / 3)

第89章 狼子野心

臨城近幾日邂逅一場連綿不絕的雨,捎帶著料峭的輕寒。

南方的城披了層稀薄的霧氣,疊翠聳青的山脈向遠方綿延開來,太湖之上煙波浩渺,穠豔的花木和生翠的草色在濃夏中繁盛到了極致。

會議室內的氣氛壓抑而沉悶,一如落地窗外陰沉的色。

董事會的人各懷鬼胎,已經撕破臉吵了一個多時了。

效忠於許知文的一派和擁護許明德的人爭執不休,還有人冷眼旁觀,想借此機會坐收漁利。

一時之間,會議室內相持不下,根本沒討論出結果。

“許董現在重病不起,懷景作為唯一繼承人,這些來連個影兒都沒有,”有人譏嘲道,“我們幾個到底是個外人,不好懷景不孝順不懂事,但作為公司股東之一,我有資格質疑懷景不負責任,不配坐在主事的位子上。”

“懷景為什麼回不了國,諸位難道心裏沒數嗎?”

一力維護許知文的人中,為首的是林之維。

他這人油鹽不進,任由威逼利誘都不肯在這事上鬆口。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懷著什麼心思,趁著許董病重,想謀權篡位?

你們別打錯了主意。”

“篡誰的位?”

有人冷哼了聲,“林總這話可就錯了,在坐諸位可都是為了新翼任勞任怨的人,這可不是他許知文的私人財產,你可別寒了大夥的心。”

“我來講一句公道話,”旁邊有人借著勸架的機會,打著哈哈道,“這些年的市場,可不再適合‘火慢燉’那一套了。

尤其是I領域,很容易被人彎道超車,需要的是大刀闊斧標新立異的人。”

他話音一落,立馬有不懷好意的人幫腔,“是啊,老林,別怪我話難聽,許董雖然為新翼立下汗馬功勞,但他太過保守,就算不出今的事,也該換換血了。”

“這叫公道話?

這他媽簡直是無恥至極!”

林之維怒了,拍著桌子站起來,“許董在這個位子的時候,你們敢這種話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個個老東西,不是被他許明德收買了,就是想自己上位,還敢在這裏覥著臉裝公正?”

都是老油條,所謂的“我來講一句公道話”,潛台詞無非是“我拿了別人好處,得幹事了”。

“林總,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什麼叫被收買?”

這人被戳穿後眼底一暗,立刻摔了臉色,“我行的正坐的直,隻為新翼和在坐每一位董事效忠,你可別仗著自己資曆老就大放厥詞。”

“好了諸位,別吵。”

在會議室僅次於主位的右手邊管理位置上,一直沉得住氣的許明德,忽然開口喊停了。

“林總對大哥忠心耿耿,我理解。

大哥這些年為了新翼嘔心瀝血,這些年在座各位有目共睹,我是他的弟弟,自然比你們心焦,”他眼底劃過一絲精明的光,“但董事會不能無人主持,就算不是我許明德來接替也沒關係,總得有人來主持大局,對不對?”

“明總,您是許董的弟弟,這個位置有您來坐才是眾望所歸。”

“是啊,再了,現在懷景也不在,您現在是會議的最高持股人,臨時代理董事長一職,那就是合情合理,順理成章。”

擁護聲掀起,有人冷笑了聲。

“怎麼,明總是想自己坐這個位置?”

“我知道在座各位對我可能有異議,沒關係,新翼雖然是許家的產業,也有在座各位的一份,我雖然是目前與會的最高持股人,但沒有獨吞的意思。”

許明德假仁假義了兩句,看著特別講理,“這樣吧,簡單一點,投票表決。”

他本來就是有備而來。

壞話讓其他人盡,好人由他來當。

將自己大哥唯一的兒子阻在國外,又靠利益收買和把柄威脅,搞定了大部分與會人員,連他大哥的律師都被他搞反水了。

眼前的位置,他勢在必得。

林之維狠狠地握了下拳,憤懣堵在胸口,雖然有心維護,卻沒辦法力挽狂瀾,連著了兩句“你們”,頹然無力地坐了下來。

許明德在其他人的恭維聲裏,推拒了幾次,如願坐在了主位上,“好了,承蒙諸位錯愛,我許明德就暫代新翼董事一職。

既然大局已——”

他的話音未落,會議室的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了。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聚攏在會議室門口。

許昭意娉娉婷婷地站在會議室門口,視線漫不經心掃過其他人,輕輕一笑,“呦,不容易,還真是讓我趕上了。”

她徑直朝主位走過來,腳下像是生了風,長裙搖曳生姿,細高跟“哢噠哢噠”地踩在了大理石地麵上,也踩在了在坐所有人的心上,沉穩得莫名讓他人心慌。

“你是誰?”

“前台怎麼回事,是誰把人放進來的?

保安呢?”

會議室內的各位大多不認識許昭意,但許明德認識。

許明德心底咯噔一下,暗自遲疑了幾秒“她怎麼會在這兒”,而後又覺得一個丫頭掀不起多大的風浪,麵上還算和藹,語氣也還溫和,“昭意,你怎麼來了?”

他擺了擺手,給秘書遞了個眼色,“你先出去,不管有什麼事,都等會議散了再。”

“三叔,可能要麻煩您讓一讓。”

許昭意輕輕懶懶地立在他身側,勾了下唇,不溫不涼地懶聲道,“這個位置,該由我來坐。”

“胡鬧!”

許明德的麵色瞬間沉了下來,拿著長輩的架子,語氣威嚴道,“你也不是孩子了,這是你能隨便開玩笑的地方嗎?”

許昭意也沒兜圈子,接過秘書遞過來的檔案袋,往會議圓桌上一扔,“這是懷景的股份轉讓書,您可以確認一下。

現在有資格坐在這裏的人,是我。”

會議室內瞬間陷入了死寂。

死一樣的沉寂。

許昭意麵向各懷心事的其他人,聲音不高,但擲地有聲,清晰地傳達到會議室的每一個角落,“我以新翼最高持股人的身份宣布,會議所有內容作廢。”

她勾了下唇,麵色沉靜又冷淡,“在座的各位有什麼異議嗎?”

這話恍若往深湖投入了一枚定時炸彈,適才的平靜才維持了幾秒,就掀起了軒然大波。

整個會議室內的人都再也坐不住了。

全場嘩然。

許明德臉色微變,陰沉沉地翻了下檔案袋裏的內容,手指骨節都捏得發白了。

他手底下的人看他麵色不善,就知道許昭意的是真,也不敢質疑,會議室內亂成一片。

“他許懷景是瘋了嗎?

父親住院連個影兒都沒見著,把我們一群股東撂在這裏。

現在又將手裏的股份給一個丫頭,戲耍我們嗎?”

“明總,這是怎麼回事?”

“簡直是在開玩笑,新翼竟然要一個丫頭來主事嗎?”

“你們剛剛聊到哪兒了?

讓我來猜猜看,”許昭意屈起指骨,在桌麵上輕輕叩擊了兩下,不疾不徐道,“是不是聊到最高持股人才配做這個位置了?”

會議室的人麵麵相覷,但鴉雀無聲,沒人敢答一句是。

如果他們真應下了,豈不是讓一個丫頭順理成章上位?

“好了。”

許明德握著杯子重重地砸了下桌麵,暗地裏使了個眼色,“時候也不早了,各位今日都辛苦,大哥又不是醒不過來,這事不急,改再議。”

“誰敢走?”

許昭意冷冷地掀了掀眼皮,“雙標得有些明目張膽啊,三叔,您這私心也不藏著了?”

她似笑非笑,“怎麼,這位置你坐得,我坐不得?”

“三叔沒有不支持你,不過大家也忙了一上午了,事情可以容後再談。”

許明德起身,像個和藹的長輩一樣,拍拍許昭意的肩,“昭意啊,既然回臨城了,就去醫院看看你大伯,閑著沒事逛逛街、買買東西,在臨城好好轉一轉。”

他搭在許昭意肩上的手施了力,威脅性地狠狠一按,“你一個女孩子,這種事情就該交給親人,不要摻和了。”

但不知怎的,許昭意還是好整以暇地現在那兒,紋絲不動。

許明德略微詫異,陰鷙又混濁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溫和地笑了笑,“三叔從看著你長大,總該提點你兩句。”

“三叔有空指教我這個輩,不如勸勸自己,不該動的東西,那就原樣放回去。”

許昭意抬眼時,素淨漂亮的麵容生出一種慵倦的嫵媚來,“當心拿不住也端不穩,自個兒平白惹上一身腥。”

“丫頭有誌氣是好事,可別打錯了主意,傷了一家人的和氣。”

許明德冷哼了一聲,掃了眼其他人,“坐在這裏的按年紀,按資曆都是你的長輩,這裏不是你隨意使喚人,耍姐脾氣的地兒。”

事情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擁護他的沒聲了,反對他的按兵不動,原想趁機攪局的也在觀望。

會議室內很快走得幹幹淨淨。

似乎是拿他無計可施,許昭意冷笑了聲,摔了個背影離開。

助理拿起那份文檔跟了上去。

等人一走遠,許明德將手邊的茶杯狠狠擲了出去,暴跳如雷。

“賤人,敢跟我鬥!”

他的麵色越來越沉,眼底的情緒陰狠又不善,“許懷景那個畜生,被擋在國外還不安生,他們什麼時候聯絡上的?

這麼重要的事竟然沒人彙報,國外的人都是飯桶嗎?”

水珠和玻璃碴子四濺,熱茶撒在在光潔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水汽嫋嫋升騰,很快消散在空氣裏。

秘書此刻就立在他身後,半步之遙,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聽到他發怒,秘書戰戰兢兢地上前,“國外確實沒有消息傳過來,確實沒人想到,許懷景這麼信她,真舍得將股份拱手相讓。”

無心的一句話,反倒是給他提了個醒,腦海中有念頭一閃而過。

“好啊,”許明德冷然一笑,凶狠下來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水了,“我二哥倒是養了個好女兒,耍陰招都耍到我頭上來了。”

不消多想,許昭意在會議上丟出來的股份轉讓書,未必是真的。

——

“假的?”

林之維怔了下,打量了眼許昭意,因年長而沉啞的聲音,震驚地揚高了些,“你讓人偽造轉讓書,這怎麼可以?”

其實檔案袋裏並非是一堆廢紙,的確有一份股份轉讓文件,但是許昭意讓周明揚偽造的,結尾的簽名和公章是秘書找人搞的高仿。

如果細看,根本經不起推敲。

林之維微微蹙眉,“萬一你三叔再謹慎些,當場看出了端倪……”

“沒有萬一,林叔,他不會細看,他也沒心情看的。”

許昭意轉了轉指間的戒指,含譏帶俏地道,“我三叔籌謀已久,怎麼肯將今的一切拱手相讓,讓我順理成章地上位?

就算他心裏有疑,也不敢拿這個打賭。”

她輕輕一笑,“他多少要再來我這兒摸個底,試探試探再。”

人就是這樣,對於籌謀已久的東西,即便按耐不住,也不敢輕易冒險。

林之維回憶起會議上的細節,相通了其中的關節。

饒是見慣了職場上的手段,也被眼前丫頭的膽大和果決震到了。

他替她捏了把冷汗,“你這樣做,未免太冒險了。”

這法子的確冒險,萬一被人戳穿了,可就不好收場了,回想起來都是後怕和心驚。

她雖然知道後果,但不攪黃了今的會議,等她大伯醒過來或者等她堂弟回國,一切都回乏術了。

隻有劍走偏鋒,才能出其不意,多幾成勝算。

今日的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她三叔果然上鉤了,短時間內他不好再召開第二次股東大會了。

至少今不會。

“非常時期隻能用非常手段,”許昭意麵上的笑容很輕地浮了下,“出了什麼事,我擔著。”

“你一個丫頭,做事倒是果決多了。”

林之維不吝讚賞之色,微歎道,“聽早晨在病房外,你父親已經大動肝火,跟你三叔吵過一架。

可惜崇禮兄弟耳根軟,被你三叔了幾句,也沒繼續追究。”

他搖了搖頭,“許明德狼子野心,未必拿你父親當兄弟。”

許昭意的父母接到消息,並沒有比她快多少,現在還在醫院。

臨城的事鬧到這種境地,消息卻封鎖得非常好,要不是狗仔誤打誤撞,恐怕等股東大會結束,都不會有風聲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