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康平二十八年,立冬剛過半月,就已下了數場大雪。屋外所見之處皆是白茫茫一片,再無半點旁的顏色。
雪花簌簌飄落,一股子冰冷寒氣如洶湧猛獸般吞噬著人們身上的體溫。
冬日裏正是躲懶的時候,如今還未亮,丞相府便人影攢動,婢女婆子廝皆忙的不亦樂乎。
“你這個憊懶婆子,府裏上下忙的人人恨不能多長幾雙手出來,你倒躲在這兒打起瞌睡來了?仔細我告訴張嬤嬤叫她扒了你身上的皮!”
那婆子困意全無、連連磕頭求饒,看著麵前柳眉杏腮的姑娘,臉上堆著意討好的笑容:“亦雙姑娘您行行好,我知錯了、下次不敢犯了……實在是因為昨晚值夜,隻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起來做事,當真熬不住……我知道錯了,求姑娘饒一回罷。”
“今兒是入宮給皇後娘娘賀壽的大日子,不想多生事端便饒你一次。”亦雙揚了揚眉毛,冷聲道:“若有下次,直接攆出府了事,莫要以為姑娘心軟便無法無了!”
“是是是,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亦雙白了一眼,心中腹誹:這個任婆子仗著姑娘好脾性便膽大妄為,昨兒根本就不是她值的夜!改日定要尋個由頭把人趕出去!
她冷哼一聲,略過任婆子、繞過簷下長廊往院中走去。亦雙看著托著衣裳首飾候在門外的婢女們微微揚了揚聲音:“隨我進來伺候姑娘梳洗。”
“是。”
亦雙轉身推門,緩步朝裏走去,抬手掀開羊脂玉珠串成的珠簾走到床前輕聲喚道:“姑娘,時辰到了,該起了。”
床上玉顏嬌花般的女子睡得正香,甫一聽見這聲音微微蹙眉,慵懶地翻了個身朝裏側滾去。動作間露出雪白的中衣,領口微微敞開,如玉肌膚若隱若現。
亦雙哭笑不得地伸手晃了晃她:“姑娘,再不起就遲了,西府那位可一直盼著您出亂子呢!”
蕭樂寧不情願地揉了揉眼睛,清甜軟糯的聲音透著絲沙啞:“她願意盼著就盼去罷,何苦為了不想幹的人讓自己不快活……”
聲音漸低,話兒的功夫,蕭樂寧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亦雙沒法子,看了看左右見婢女們皆低眉順眼的沒注意這邊的動靜便覆在蕭樂寧耳邊道:“今日張嬤嬤刻意吩咐廚房給您做了奶香芋泥卷和鬆茸雞湯。”
蕭樂寧迷迷糊糊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聲問了一句,聲音帶著一絲嬌憨:“有魚蓉蒸餃麼?”
“有!”亦雙忍笑,拉著蕭樂寧坐了起來,雙手按著她頸肩穴位,好讓她困意消散一些。
蕭樂寧坐在梳妝台前,掩唇打了個哈欠,美目緩緩蒙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妝成,鏡中女子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眼,抬手從滿桌珠翠中撿了一支白玉蘭花攢著碧璽枝葉的發簪嬌聲道:“將那攢金嵌紅寶的發釵換成這個。”
“是。”
身後的梳頭婢女溫聲溫氣地答著,手上動作心翼翼。
蕭樂寧看著耳垂兒上渾圓溫潤的東珠正考慮著要不要換下,就聽見亦文的溫潤聲音:
“姑娘,西府的大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罷。”蕭樂寧看了一眼亦雙,微微撅了撅嘴巴,低著聲音道:“今日吃不上魚蓉蒸餃了。”
亦雙看著蕭樂寧那巴巴的眼睛不禁笑出了聲:“廚子在府裏住這呢,跑不了!”
蕭樂虞剛踏入內室,就見蕭樂寧撫著耳下那圓潤東珠微微蹙眉,水眸瀲灩、唇如桃花。
她穿著粉底金繡的襖配著白底祥雲紋的錦緞馬麵裙,領間、袖口皆綴著一圈白瑩瑩的狐絨,襯著她微微透著一絲稚氣的臉頰,更顯得她靈氣逼人。
便是蕭樂虞常能見著她,眼中也不禁露出一抹驚豔、就連呼吸都微微滯了片刻。
她籠在袖中的手微微收起,心中湧起一絲不甘來:她為什麼要回來呢?留在寺中青燈古佛不是很好麼?
“大姐姐快坐下。”
輕柔聲音響起,蕭樂虞回過神來輕輕一咳,臉上浮起一抹溫和笑容來:“每回來二妹妹這金銀窩窩,我總是要驚訝一會子的。”
“大姐姐笑了。”蕭樂寧抿了口茶,彎了彎唇角,笑得嬌俏:“外頭冷,喝口熱茶暖暖身子罷。”
蕭樂虞笑著點頭,撚著好看的蘭花指柔柔弱弱端起茶盞,目光卻陡然被那妝台上堆著的金玉珠翠吸引過去。
瑪瑙玉石、琥珀珍珠……樣樣都是極品,就連那極其真貴的金黃色冰種玉髓串成的瓔珞也隻是隨意擺放在一邊。
蕭樂虞端著茶盞的指尖泛著白,心中漾著些許酸意:這串瓔珞我從前同祖母求了多少次她都不肯給,竟是特地給蕭樂寧留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