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昕置於案間的手,緩緩地握成了拳,感歎道:“是啊,就是有比世上任何事都要重要的事,正等著我去做!”說著,他緩緩起身,道:“圓弓,我已經耽誤三天了,我該走了。”
“爺!”
圓弓亦步亦趨地跟著,難得的麵露惶然之色地喊著,可趙昕再不理他了,隻轉身問跟著的金箭:“金箭,桑軍醫薦的人,說好了麼?”
聽到提問,金箭的石頭臉,立時浮現一抹隱憂,點頭答道:“是,說好了,這兩日一定到。”
“那走吧,回府。”再不多言,趙昕腳步匆忙地離開北軍大營。
月色淡淡,將軍府邸各處也已燈火淡淡。
花木在月光下夜影扶疏,怎麼看,都沒有了從前的熱鬧,曾幾何時,連花草也跟著人一起安靜了麼?
趙昕站在房門口,努力壓製著自己有些酸楚的心情,想著一會兒該怎樣去和莫離說他的決定。
這三天,莫離吃了什麼,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其實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也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隻是,到底該怎麼做,怎麼說,才能讓莫離接受呢……
四周安然寧靜,有秋蟲低低地呢喃著,房間中忽然傳來極輕微“啪”的一聲,趙昕驀然回神,一伸手就想去推房門,然而,他尚不及使力之時,耳中卻聽見莫離的聲音在碎碎地念著:“噢噢,沒事沒事,摔倒了爬起來就是!嗯,我想起來了,這裏應該是五步,不是六步。對不起哦,撞倒你了,下次我會小心的!”
並沒有人應聲附和,隻有椅子搬動的聲音,在靜夜中顯得有些突兀,過了一會兒,又有低低的話語傳出:“嗯,鏡子。嗯,梳子。一二三,水杯!嘿嘿,看我多聰明!”
趙昕狐疑地轉到房屋的另一側,掌風輕輕揚起,叩開了一扇半掩的木窗,他凝神往房間裏張望。
屋裏沒有點燈,木窗一開,才映出半室微弱的月光,隻見屋內,一個嬌小的人影坐在梳妝台前,手指一點一點地在梳妝台上輕輕地摸索著。
她每一樣隻摸一邊,再原樣放好,手掌打開時,便碎碎念道:“一掌這麼大,這麼長,那就是三掌,三掌的距離……”
小小的人影聲音安然,甚至稱得上是愉快,忽然,她站了起來,伸長了手臂,保持著摸索的樣子,慢慢地向趙昕所在的窗口走來。
月光照著她光裸著的小腳,她的腳趾閃著如珍珠般的光芒,她小心地輕輕移動著,每跨出一步,都是忐忑的丈量:“一,二,三,四,五……”
月光已經照到了她的俏麗臉龐,彎而翹的長睫毛覆蓋了一些陰影在眼瞼處,俏挺的鼻勾勒出了遠山般的小小側影,她嘟了嘟嘴,懊惱地罵自己:“笨哪!不對,昨晚還四步的,我怎麼越來越膽小了呢!”
說著,她又慢慢地倒退了回去,月光又從她臉上撤了下去,繼續照在她的腰間,再照到她的腳尖,她珍珠般的腳趾輕勾了勾,小小的身子晃了晃,讓趙昕整個人整顆心也緊跟著晃了晃。
她站定了,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地往前走去,帶著自我鼓勵地勇敢,笑著,壓低的笑聲裏,還低低地吟唱著:“你是我的眼,帶我領略四季的變換,你是我的眼,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你是我的眼,帶我閱讀浩瀚的書海,因為你是我的眼,讓我看見,這世界就在我眼前……”
這一刻,風也靜寂,暗夜無聲,隻餘她恬淡的吟唱,如梵音拂過人心,沒有哭泣,沒有抱怨,她就這般輕鬆淡然地低吟淺笑著,慢慢地從黑暗裏又走向亮光照拂的趙昕所在的窗前。
於是,月光迷離了,世間萬物迷離了,隻剩她小小的身影,如神祇般異常清晰地走入了趙昕的心底!
趙昕忽然覺得,自己那個所謂的決定,和眼前女子的淡然相比,是無比猥瑣的。
可是,除了那個決定,又有什麼才是這個代價的代價呢?
女子的笑容,似暗夜裏開得最美的曇花,趙昕心神恍動間,輕輕地伸出了雙手,看著他此生至愛,用最溫柔的聲音低低地喚:“離兒,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