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瘋子和洋娃娃()
完這句話時,秦樓終於收回目光,轉身下樓。
哢噠,哢噠,哢噠哢噠……
他好像踩著某種節拍,安靜的樓內隻聽得到他落在樓梯地板上的、幾乎是歡快的腳步聲。合著那種節拍,他手裏的魔方也在飛快地轉動。
一成不變的隻有少年嘴角揚起的弧度。恣肆散漫,也不正經——就像個很普通的他這樣年紀的玩心重的孩子。
但即便是樓下那些長他十幾二十幾歲的傭人們也沒有哪個敢把他看成普通孩子。
他們噤若寒蟬,一聲不吭。
宋書和大多數人從不共情。
所以一樓那麼多人裏,隻有她自己是放鬆的。
她知道這個叫秦樓的少年看她的目光好像和在外麵時完全不同了。但為什麼不同,她不懂,也不在意懂不懂。
宋書獨自坐回沙發的角落。
傭人已經把她的背包拿進來了,背包裏裝著她從不離身的畫本。宋書把它翻了出來。
有傭人偷偷看她,目光藏不住驚訝。
在宋書打開畫本的那一刻,秦樓在宋茹玉的麵前停下。
“啪嗒。”
最後一層轉回,魔方複原。
秦樓瞥腕表,語氣似乎有點遺憾,“一分三十五秒啊。果然沒什麼意思。”
“表、表哥你玩魔方好厲、厲害……”
宋茹玉不敢往後退,站在秦樓身前結結巴巴的,壓著哭腔還要努力捧場。
“哦?”
秦樓慢騰騰地扔出這樣一個單字節。
他似笑非笑地一抬眼,目光卻撩起來落向沙發另一個角落。
這個字音太熟悉了。
如果剛剛還有人不知道秦樓話裏的“洋娃娃”是指誰,那這一刻一樓裏已經沒人不懂了。
宋茹玉抖得更厲害。
“表哥,我……”
“噓。”
秦樓把魔方換到單手。他拇指和中指捏起魔方的對角作中心軸,食指輕輕一撥——魔方在他兩指間快速轉起來。
然後秦樓笑著抬頭。
轉出殘影的魔方,突然被他紮向宋茹玉眼睛。
“別!”
“秦樓少爺!!”
傭人們嘶聲疾呼。
魔方驟然停住。
一個無比尖銳的四棱交角正對宋茹玉眼球。
還差半公分就紮進去。
驚魂未定後一室死寂。
秦樓俯上前,在最親昵的距離裏盯住宋茹玉慘白的臉。
然後他笑了,瞳孔光澤冰冷。
“你剛剛,如果‘洋娃娃’搬去我那裏……會怎麼樣?”
“…………”
宋茹玉嘴唇哆嗦得厲害。磕磕碰碰十幾秒後,姑娘終於徹底崩潰了。
她哇地一聲嚎哭起來。
動靜撕心裂肺的。
手忙腳亂的傭人裏,秦樓沒意思地收手。他退一步倚到沙發靠背上,歪過頭看向角落。
女孩兒趴在那兒畫畫,安安靜靜。沒表情,沒聲音,沒情緒,沒反應。
真像隻仿人的洋娃娃啊……
少年眼裏興味的瘋勁兒更濃。
騷亂愈演愈烈。
直到吵來了二樓談事情的秦梁和秦扶君父女。
秦梁精神矍鑠,眼神也威嚴,一邊下樓一邊皺著眉掃視客廳。“吵吵鬧鬧的,怎麼回事?茹玉為什麼哭?”
“……”
傭人裏膽子大的偷偷看向秦樓,多數膽的低著頭一動不動。
秦扶君是跟在父親身後下來的。到底是自己的親女兒,聽宋茹玉哭成這樣她早就於心不忍,此時強擠出笑。
“爸,這還用問嗎?能讓茹玉哭成這樣的,除了秦樓也不會有別人了。”
秦扶君又轉頭看向前,“秦樓,茹玉怎麼也是你表妹,你平常讓著她些,別總——”
秦樓懶洋洋地一抬眼。
“你跟我教?”
他嘴角輕扯,坐在沙發扶手上轉過身,單手拋著那隻棱角尖銳的六階魔方玩。
扔了幾回,他突然把魔方向秦扶君猛地一擲。
秦扶君驚退兩步。
然後她停住腳,反應過來,眼神尷尬陰晦——秦樓晃了晃還在手裏的魔方,朝她恣肆地笑。
“除了比我老幾十歲,你哪配?”
秦扶君臉青了。
她攥緊拳要爆發,但僵住幾秒後還是轉向秦梁,聲音委屈:“爸,您看看秦樓他。”
秦梁不讚同地望向秦樓,“對姑姑尊敬些。”
“嗤。”
秦樓嘲弄地扭過頭。
宋茹玉是被嚇掉魂了,外公和媽媽下來都沒停住她的哭。秦梁被吵得心煩,擺擺手讓傭人帶她和同樣嚇得紅了眼圈的宋帥上樓。
一樓這才安靜下來。
傭人們倉促散去。露出的沙發角落裏,宋書筆下的畫已經快要完成。這場鬧劇開始到結束,隻有她一言不發,一動未動。
秦梁見宋書不止一回,對她也很了解。在秦梁看來,這個姑娘與自己孫子就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極端——也是因為這一點,他之前才生了心思要把宋書安排去秦樓常住的宅子。
但是看剛剛那鬧象,秦樓這個生性恐怕根本不適合有人接觸……
秦梁沉思片刻,開口:“秦樓,這是宋書,你白阿姨家的女兒。”
“宋……書。”秦樓緩聲念了一遍,嘴角勾起來,“還行。”
“她之後也去二中讀書。在學校裏遇見,不許欺負她。”
秦樓手裏拋著玩的魔方一停。
他回頭,笑容淡去,眉皺了起來,“‘洋娃娃’不是要送去我那兒?”
秦梁皺眉,“你怎麼話的?”
“是不是?”
“我確實這樣打算過,但你也不喜歡和人相處,所以還是讓她留在主家——”
“誰我不喜歡了。”
“……”
秦梁一愣。秦梁身後表情難看的秦扶君也意外地抬頭看向秦樓。
少年從沙發扶手上跳下來。
“今年的生日禮物,”他嘴角一咧,“我就要她。”
秦梁回神,疑慮地審視秦樓:“宋書比你還,你那是怎麼稱呼她呢?”
“她不在乎。”
“……你真要跟她一起住?”
“對。”
“話在前,如果你真敢欺負她,那我替你白阿姨打斷你一條腿!”
“把她送我,讓你打斷兩條也行啊。”
秦樓低著眼笑。
秦梁得了“保證”,和秦扶君繼續談公事去了。
他們走後,沙發角落裏,畫完畫的宋書垂著眼收拾散亂的筆和畫本。
精致的臉上沒有表情。
打斷一條或兩條……
他也不在乎的。
不然那時候他就不會那樣坐在露台的圍欄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