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商量好了似的。
功尋子剛離開不久,消失半年的功玉子,就在竹林後現了身。
麵對問詢,華什拓本想以‘還行’這樣模棱兩可的詞敷衍,不過想到新學掌法,隻覺不夠,便回道:“妙極了。”
妙極?
很難想象這兩個字,會從他口中出現。
要知道,半年前這子,還隻是贏口城中的俘虜,滿臉滿心揮不去的恨意戾氣。而如今,心情大喜,竟可出妙極這樣的話來。
功玉子撚須輕笑:“字可認全了?”
“下的字太多,認全不敢,但讀經足夠。”
“可喜可賀。”
功玉子向前幾步,出了竹林,瞥見酣睡中的清伊,沒絲毫奇怪,仿佛早已知曉。目光再轉,恰好落在木屋之後,那依然沒有五官的石雕上。
眸中驚詫一閃而過,下意識問:“你還記得她?”
涉及所雕之人,華什拓心情急轉而下,陰著臉悻悻道:“當然不會忘。隻是麵部長什麼樣,已記不清。”
完,很奇怪的看著他:“道長你又是如何認識的?”
“走前,我過有一惑未解,就是為見她。”
華什拓身軀莫名一動,緊繃的厲害。
“你見到了?”
“自然是見到,否則又豈會認出石像。”
華什拓緊閉嘴巴,沉默不語。
功玉子本以為,這子得知自己見過其親生娘親,該一再追問才對,比如是否安康,有無災病之類的,可他倒好,不僅不關心,甚至還有點情緒。
“她與族人在一起,過的挺好。提起你時,她很難過……”
“哼!”華什拓皺起眉毛,冷笑:“難過?真感謝她還能記著我。”
“呃……”
功玉子有點不知什麼好。
盡管他道法很高,修為通玄,可在如何幫助他人家庭關係這一點上,卻一籌莫展,完全不知該怎麼辦。
想了想,隻好問:“你可知你父親是誰?我第一眼見你,就覺眼熟,為確定,才不惜再入北境求證。真沒想到,他果然是……”
“我知道他是誰。”華什拓神色平淡。
功玉子有點出乎意料,他一直以為對方是不知情的,否則又豈會甘願如俘虜般,被囚禁於贏口城?
一開始沒想通,不過心思轉念中,猛然想起那人曾發下的宏願。
殺盡北境蠻夷……
功玉子也沉默了。
日上三竿。
華什拓坐在木屋門前發呆,功玉子背過身,出神望著山頂方向,不知在想著什麼。
清伊仍然在睡,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偶爾呢喃幾聲師尊。
放牛童到了。
總是一起來的水牛沒有跟著出現。
此次,他拎著筐,興衝衝奔至,雖見有功玉子在場略有些吃驚,不過這絲毫沒影響他的好心情。
“清伊姐,什拓哥,看,這就是我時常對你們提及的。”
他喊了聲,隨後掀起筐蓋,從裏頭捧出兩包用荷葉包裹,仍在冒熱氣的東西。
拆開荷葉,裏麵露出雪白米粒,熱氣騰騰,米香濃厚。
飯香一熏,清伊流著口水直起上身。
姑娘揉揉眼,臉也懶得洗,更顧不得去拿筷子,伸手就抓了把,丟到嘴裏大嚼。
“嗯!好吃!”她的溢美之詞十分匱乏,但該是發自肺腑,這點能從滿滿幸福的臉上看出。
童很高興,兩手托著臉,坐在竹桌對麵,似乎很喜歡看她半點不淑女的吃相。
“慢點吃,很燙的。”
清伊又抓了把,吃完後,突然意識到什麼,回首左右看:“師尊呢?快叫他也來嚐嚐。”
“走了。”
華什拓也被米飯香氣引來,一時忘記作痛的心。
“什拓哥,你快嚐嚐,剛蒸好,我都沒來及吃,立即提上山送了過來。米可是好東西,平常哪舍得這樣蒸,隻有過年時才吃一回。”童不無得意的。
正吃著的清伊聞言,頗覺過意不去:“既那麼珍貴,你又何必如此,莫非是因為我們,才……”
童擺擺手:“不是不是。前段時間,我爹爹不是參軍了麼?府台大人體恤我們,昨日每戶人家發放一石米麵,娘親蒸了一大鍋,讓我給先生送去,我尋思著趕好順路,不如也弄些給你們嚐嚐。”
瞅著他真無邪的臉,華什拓隻覺胸悶,甜香米飯入口,也沒了滋味。
在贏口城那麼些年,戰爭什麼樣,他體會最深。
便是僥幸未死,也一個個行將就木,受折磨的並非身體,還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