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愛過誰,你知道麼?

人一輩子會遇上兩千九百二十萬人,但他隻會愛上其中的兩百九十二個人,所以兩個人相愛的概率是零點零零零零零一,兩顆真心的相撞概率比火星撞地球的概率還。

每一次相愛都是奇跡,宇宙誕生一百五十億年以來,僅此一次的奇跡,往前看一萬年不會有,往後看一萬年也不會有。

你知道什麼叫會心一擊嗎?”

我搖了搖頭。

“會心一擊,就是刹那間,某個人突然闖進了你的心裏,然後賴在那裏不走了。”豬,“你吃飯也想她,睡覺也想她,你有這麼想過一個人嗎?”

我看了一眼豬的肚皮。

心想能在刹那間撞進豬心裏的未必是另一顆真心,也有可能是殺豬刀。

“來啊,造作啊。”水怪扭動著腰臀,款款地起身,“來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時光。”

鼾聲響起,豬很快睡熟了。

它咂巴咂巴了嘴,發出嘿嘿的淫笑,“娥……”

水怪對著豬的屁股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它不敢踹重了踹重了豬會驚醒,但又不想踹輕了,踹輕了不解氣。

水怪走到一邊的山坡上,麵朝遠方,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它又要開始作詩抒情了。

“如果有來生,

要做一棵樹,

站成永恒,

沒有悲歡的姿勢,

一半在土裏安詳,

一半在風中飛揚,

一半灑落陰涼,

一半沐浴陽光,

非常沉默非常驕傲,

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水怪在微風中張開雙臂,表情陶醉。

我撿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媽的,又抄三毛的詩!你能不能換個人剽竊抄襲?”

“急什麼急什麼?”水怪憤憤地揮拳,“後麵有我自己寫的!”

它清了清嗓子,高聲呼喊:

“如果有來生,

要做一條魚,

漂在水麵,

沒有遊動的方向,

可以睜開眼睛看風光,

可以挺起肚皮曬太陽,

可以洗澡乘涼,

可以聞到花香,

不再追逐不再瘋狂,

無需祈求無需原諒。”

我愣住了。

那隻可笑的半人半魚的怪物盡寫些垃圾又糟心的詩。

但水怪站在山坡上聲嘶力竭地大喊,它看上去那樣奮勇那樣努力,仿佛拚盡了全身的力量,想讓全世界的人都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想嘲笑它,但又笑不出來。

我忽然意識到,並不是每一個站在高處向全世界話的人,都滿懷雄心壯誌,都想要改變世界。他們的聲音高過三十三重之上的行雲,心中可能隻懷著一個低到塵埃裏的卑微願望。

比如水怪。

它的願望就是下輩子做一條死魚。

這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樸實無華的夢想。

“操,大半夜不睡覺鬼叫什麼?吵死了!”猩猩撿起一塊石頭砸過來,正中水怪的腦門。

為什麼是一條死魚?

水怪問。

你自己的,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條魚,漂在水麵上,挺起肚皮曬太陽。

我回答。

隻有死魚才漂在水麵上。